胸口突然破開了一個大洞,任由北風洶涌而入。之后的一路上,每過幾十里,所見慘狀就越發讓心魂難安。寒風之中,百姓衣不蔽體,無糧入口,抱著枯瘦孩童的女子為了一口糧食便如豺狼一般撲咬來搶糧的壯漢,還有幾乎時時縈繞耳邊的哭喊祈求之聲。一開始,孟月容還掀開車簾去看,很快,她的兩個嬤嬤就把她緊緊護在車里,甚至用被褥擋住了車簾。到了兗州的時候,孟月容一度以為自己是到了什么煉獄,前行數百里,地上荒草不存,更有許多樹連樹皮都沒了。等到過了岱宗山,重新看見裊裊炊煙,田間菜苗,孟月容坐在馬車里哭了。在廬陵的時候,別人說她阿姐讓五萬叛軍自相殘殺撲食,她心中只覺得驕傲,等她見阿姐所轄之地比旁處都有人氣,她卻覺得自己過去的驕傲很幼稚可笑。殺人有什么大不了?活人才是真本事!她阿姐有多厲害,全天下到底有幾個人明白?她阿姐所在之地,百姓能在經歷了大旱、□□、叛軍肆虐之后還活著,那些稱呼她阿姐“素手閻羅”之人分明是眼界短淺的鼠輩!孟月池察覺到妹妹看自己的目光,抬眼看過去,卻見長大了許多的小姑娘眼圈紅了。“怎么了?”孟月容的嘴扁了:“阿姐,你很辛苦吧。”這話從何而來?孟月池看看自己面前的賬冊:“……這些不必我算,我只是核審一番。”“你明知道我在說什么!”孟月容吸了吸鼻子,“阿姐,山長說我缺了歷練,我才趁機說要來你這兒,說吧,有什么可讓我歷練的?”孟月池想了想,說:“那你明日開始就去市集上采買,將糧價菜價都記下來。”“就、就做這個?”“對呀,就做這個。”孟月池點頭表示自己是認真的:“初到一地,先去看看市集,總是沒錯的。”另一邊,北上而來的顧家人住進了官舍。“四哥,這孟家的二娘子還真是不客氣,說走就走,都不與咱們客套一句。”“客套什么?平盧節度府,她敢請,你敢住?”淮南顧家的四郎君顧淮玱看向自己的七弟:“十八歲就能讓陛下在齊青兩州之間建節設府,孟月池孟節度使的本事連咱們族中長輩都嘆服,你身無功名,也沒那么一個厲害的姐姐,憑什么讓孟家二娘子跟你客氣?”顧淮珅一聽這話就急了:“四哥,說別的也就算了,要不是因為老六和她們都是廬陵書院同窗,咱們還未必……”“未必什么?六弟與孟節度使過去雖然是同窗,可現在人家是深受陛下寵信的四品節度使,六弟明年春闈即便得中,想走到四品也不知道得多少年呢,咱們不過是與孟二娘子結伴而來,人家自有鏢局護送,你倒覺得人家欠了你人情?你不妨想想,什么陸家、許家、甄家、墨家,但凡薛山長將孟二娘子托請,哪家又會推脫此事?”顧淮玱有時候真想把自己這七弟的腦袋敲開看看。他們來到平盧要做的事哪件不得求到孟月池的身上?還想著孟二娘子與他們客套?笑話。不多時,官舍將飯送了來,一人幾個雜面蒸餅,沒有麩子在里面,也算香軟可口,還有兩道素菜一道蒸肉一道蝦仁。看著這些飯食,顧淮珅很是驚詫:“這平盧節倒是比旁處好不少,你們官舍不會是專門得了囑咐,強撐臉面給我們備了好菜好肉吧?”“郎君說笑。”送飯的女子是個四十多歲的粗壯婦人,一口官話說得爽利的很,“我們原平城得了言大人和孟大人庇護,今年賊兵一退就立刻補種了粟麥,等到孟大人回來,又給我們帶回了菜種,家家戶戶都種了白菜蘿卜,還有人在炕屋里發黃韭,別的地方如何咱們不知道,只說孟大人治下,今冬是餓不著了。”聽著仆婦的話,顧淮珅看向自己的四哥。顧淮玱看著盤子里的蝦仁:“你們現在還有漁民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