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謝哪里行?張乘急于平穩(wěn)糧價,得了孟月池的助力,他自然也得投桃報李。“這些就是許州、濮州各地抄沒來的粗鐵刀兵和廢殘鐵器。”他嘴上是這么說的,這里面可混了不少好東西。叛軍作亂之時在許州附近遺留了不少兵器,張乘是個謹慎人,早早就命人收了,按說這些東西被收繳之后應該送往兵部,可現(xiàn)在兵部這些東西太多了,送去了多半也要堆在庫房。張乘是個心思活泛的人,能用兩三萬斤一時處置不了的“廢鐵”換來了與孟月池的結(jié)盟,他覺得這買賣劃算。收了鐵器,要運的車也少了些,葉嶸卻還是沒有直接回齊州,讓人將所有鐵器送回齊州,她帶著五十人再度向東南折返。“我家大人說青州齊州正在困頓之時,她身為此地節(jié)度,不可坐視,特令末將回來堯州向各位她的同鄉(xiāng)父老借買糧食。”“同鄉(xiāng)父老”們在孟家的宅子里面面相覷。孟老爺子手緊緊攥成了拳頭,看著穿著鐵甲的五十精衛(wèi),他仿佛夢回自己不愿回憶的某個夜晚。這哪里是來借買?這是來要他的命!她孟月池當了節(jié)度使,親爹竟然連個七品縣令都保不住了?這是什么道理?!“她要多少?”葉嶸是標準的北方女子長相,肩正,額寬,臉頰有肉,笑起來很是與堯州女子不同。“我家大人說了,多多益善。”孟老爺子牙槽緊咬,突然覺得臉頰一動,是他的一顆牙被他咬松了。與此同時遠在原平的孟月池正在用手指拈動白色的顆粒。“大人,您讓人打出來的鐵盤果然比藤盤好用,煎出來的鹽又快又多。”“鐵盤還是少。”外面寒風漸起,孟月池在心里盤算著。那五萬兩銀子是她的私產(chǎn),不過是暫時“借”用,等葉嶸把堯州的糧食也弄去濮州賣了,同時換來了鐵,這鹽場每日的產(chǎn)鹽還能多一倍。江左益叛亂大半年,各地官私鹽場無力為繼,沒關(guān)系,她來保鹽,順便賺錢。養(yǎng)百姓,養(yǎng)兵馬。“孟……大人,外面來了幾個人,說是來尋你的。”“息猛娘從定州出發(fā),這么快就到了嗎?”聽見裴文姬的話,孟月池起身,突然看見門被猛地撞開。“阿姐!我來啦!”十五歲的孟月容緊緊抱著自己阿姐。 姑娘請披黃袍(十七)孟月容是跟著淮南顧氏的車隊北上來到青州的。跟之前孟月池帶著倆嬤嬤就敢走南闖北的時候不一樣,如今的中原大亂剛平,到處還有賊寇游蕩,趁著各地官府疲于奔命,又有戰(zhàn)亂時的兵器流落民間,除了叛軍殘黨之外,各地惡匪也漸起聲勢。這般情勢之下,孟月容帶著兩個嬤嬤兩個丫鬟和兩個健壯仆婦,又額外請了鏢局的人的人護衛(wèi),這才把她放了出來。二年未見,又恰好是女孩兒變化最大的二年,孟月池看著已經(jīng)比自己高出兩指的妹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文姬,這位是我妹妹月容,月容,別撒嬌了,來跟我的幾位僚屬見禮。”孟月容松開自己阿姐,又乖又有禮。裴文姬聽聞這小娘子竟然是孟月池的妹妹,有些驚詫,又有些高興。來了青州快兩個月了,孟月池天天忙得腳不沾地,還拉著她到處跑,她帶了半車的傳家冊子都無人分享。孟月池不看,就給她妹妹看!孟月容還不知道會有一堆的風花雪月向自己奔涌而來,聽見姐姐吩咐廚房今日多加一道燒肉、一道肉餅蒸蛋,她的眼睛已經(jīng)歡喜得瞇了起來。“阿姐,與我同來的顧家人已經(jīng)先去客舍安置了,他們給門上送了帖子。”孟月池點了點頭。青州一帶有一豪族呂氏,是出了名的有錢,與淮南顧家聯(lián)姻有親。去年春天饑民□□,江左益剛來青州平亂的時候呂氏對他極為熱情,因為江左益一刀一刀剮殺了“寇首”,呂家甚至給了江左益幾箱金子做答謝。“嗯,顧家人應該是來給他們的姻親收尸的。”孟月容吃著姐姐給自己的糖,笑瞇瞇地說。孟月池“嗯”了一聲,又拿起了手里的賬冊:“除了收尸他們還想干點別的吧?比如想辦法繼續(xù)接手呂家的鹽場。”孟月容瞇了瞇眼睛:“阿姐真厲害!”
孟月池輕輕笑了笑。曾經(jīng)據(jù)有千頃良田的千頃鹽場的呂家為盧龍軍的到來而歡喜,卻怎么也不會想到,不過數(shù)月,為了得到足夠的軍糧和軍餉,被他們視作救命恩人的江左益就把他們當了香豬肥雞一般,從他們身上壓榨油水。隨著江左益的駐軍日久,他與青州、兗州當?shù)睾缽姷哪Σ烈捕嗔似饋恚@些豪族稱他是“恩人”,他就擺足了“恩人”的架子,要錢要糧。平心而論,江左益雖然是被豪族著姓看不起的“草莽將軍”,跟許多高門的關(guān)系卻不差,大概也就是因為他看起來有些好說話,反而讓呂氏把他當做了可商談之人。在江左益反叛之前,呂氏還曾將族中女兒送給了江左益,陪送了幾十箱所謂的“陪嫁”,不過是想這位盧龍將軍能早日撤兵北還。可惜,不過半個月,沒有籌措到軍糧也沒得了朝廷六州節(jié)度封賞的江左益就直接派兵重開了呂家的大門。呂氏一族上下一千四百余口,孟月池之前去看鹽池的時候順便去看了一眼,尸骸曝野,余臭未散。“可惜顧家來得晚了點兒,呂家的人我已經(jīng)派人都埋了,鹽場也已經(jīng)充歸平盧節(jié)度府。”“阿姐,你不打算從顧家手里挖點錢出來嗎?我一路上看過來,雖然你這兒比兗州強多了,到底還是難。”孟月容探頭到自家阿姐的跟前。從泗州過了淮水不過百里,孟月容就看見了被遺棄道旁的骸骨,冬日里北地寒風凜冽,遠不如廬陵那般溫暖而濕潤,十五歲的孟月容只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