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江簫笙顧不得忌諱,在景明帝身旁單膝跪下,聽他呢喃似的,說:「姚方源不忍生靈涂炭,對張家一貫求和,如今卻遭張家人刺殺,你讓鐵狼軍如何甘心?」
按姚家當年如日中年,獨霸兵權的勢力,若非姚方源刻意放任,即便張家有景明帝護航,也無法走到如今地步。
這點,武將們心知肚明。往后幾年,姚、張兩家雖勢不兩立,卻保有底線,不至于朝對方下死手,頂多在軍餉上動動手腳,佔對方便宜。
這份平衡,數十年如一日,終究在姚方源死后,將要走上兵戎相見的程度。
確實,同為一國之兵,相互爭斗并非明智之舉。但若這些事,發生在景明帝長期身體微恙,帝位交接之際,就顯得理所當然。
魏、齊之戰落幕,齊國已不堪一擊,魏國清理戰場需要時日。邊關壓力驟減,姚家人的存在,頓時從邊關鐵壁,轉變成三皇子登基路上的一塊大石頭。
「鐵狼軍要幫姚方源報仇,張家人肯定抵擋不住。」景明帝抬手按在江簫笙手背,「張家要想安然無恙,最好的方法,就是趕緊將三皇子捧上去。」
鐵狼軍與張家有深仇大恨,待世子收拾完齊國,下一個就該與他們算帳。
偏偏姚方源是堅定的保皇派,就算心愛的徒弟中毒,失了太子實權,也沒動搖過他的信念,至多灰心喪志,躲到邊關不理俗事。
張家若是能趁鐵狼軍重振旗鼓前,拱三皇子上位,鐵狼軍心中再多無奈,再多委屈,在姚方源尸骨未寒之際,都得遵守王爺遺志,以大周皇帝為尊,奉他旨意,不得對付張家人。
「老四怕是看出來了,朕不愿傳位與他,又想堂堂正正披上龍袍,才會出此下策,以收拾造反兄弟的好名聲,引眾臣捧他上位。」
景明帝喉中發出呵呵氣聲,嗓音都飄了,還是說著:「風口浪尖上,朕要想在老三動手之前,直接傳位于他,斷了老四心思,也是不行了。」
承王爺剛走,景明帝就不顧姚家幾代掙下的錚錚功勞,為了包庇三皇子,傳位于他,這般無情無義,豈不是寒了鐵狼軍的心,斷了國士盡心輔佐的念?
江簫笙臉色蒼白,眼底一片陰霾,「陛下,此局并非無解,只是……」
只是需要時間。
查四皇子才是淆亂國子監的元兇需要時間;追姚方源兇手的來歷需要時間。
這一樁樁一件件,江簫笙都有信心,假以時日,耐心追究肯定能水落石出。可如今情勢箭在弦上,等景明帝派去的人得到真相,四皇子早掃除全部對手,坐上大位,擁有輕松掩埋事實的權力,無法撼動半分。
這點,景明帝心知肚明,更曾經當過劊子手,親自斬了太子得知真相的機會。
這是報應嗎?
眼眶發紅,景明帝想攙著江簫笙的手撐起身子,履試無果,只能癱在床上,耳邊盡是自己瀕死的喘息,入目是逼仄的床架。
他富有天地,在最后的時刻,卻只擁有這一方床榻,逃離不出。
「朕不能死……」景明帝瞪大眼,像是在骷髏架子上安上碩大的眼珠,十分突兀,模樣駭人,「朕只要還活著,就還有機會阻止一切。」
江簫笙見了,不覺可怖,唯有說不出的悲涼,「臣……定當竭力護陛下周全。」
在朝野文武分立,被兩位皇子分裂之前,景明帝曾經也有能託付信任的人。可無論是胡千禮,又或是相伴長大的姚方源,全被他弄丟了。
兜兜轉轉,他滿心算計,終歸一無所有。
景明帝想笑,卻沒了氣力,眼皮沉沉落下。
當他的雄才壯志染上了恩怨情仇,國家成為家國,他就從天子成了手掌權勢的凡夫俗子。
他虛妄的軀體高高在上,心卻落到了塵泥,污穢不堪,化作大周離不去的風雪,掩埋了春日的暖,是足以顛覆大周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