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簫笙不加思索,將蔣凡的介紹言簡意賅地說了。
姚盛頓時笑道:「我做生意與探案一般,講求的是理論跟證據?!?
江簫笙:「什么證據?」
姚盛指著那糕點攤,道:「旁人只知我選店精準,卻不知背后煞費苦心,是無數人調查而來的成果。」
江簫笙訝然,「公子調查那些店家做什么?」
「一來,大人想必不知,花街慶典雖有人氣,商人跑一趟能賺上不少,可攤商要想參加,必須額外付出一筆稅租,金額不小,主要用以支付國庫于寒冬賑災的開銷?!?
為此,花街慶典必須年年維持高營利與高人流,方能勸服商人們掏出錢來進駐。
「要勸那些人付錢可不容易。」姚盛嘲道:「為了保證慶典必須受歡迎,每年我都要派人暗中駐守進城關卡與慶典現場,將每家攤販的底細、生意與進貨量逐一記錄。」
不容虛報,無謂的灌水褒獎,在姚盛手中的資料,每條都是千真萬確的數據。
有了資料,待到隔年,姚盛就能快速篩選攤商,減少失手可能,力求將有限的土地效益放到最大。
江簫笙仔細消化姚盛說詞,隱隱察覺他這話中別有玄機,「有一便有二,可是慶典出了什么意外?」
「明白人一點就通?!挂κ⒄Z氣輕松,神色卻是凝重,「二則,長封到底是天子腳下,陛下為了大周黎民,容我這俗人舉辦慶典已是皇恩厚重,要真出了什么事,我可擔待不起。」
說大白話,就是賺到錢歸國庫,沒賺到錢,又或因為慶典而使長封出現問題,景明帝會來找他追究責任。
原本是為了賺錢的手段,在擺正景明帝只管收成的態度,轉眼成了姚盛自保的手段,篩選商家勢在必行。
姚盛:「我這套法子行之有年,先前從未出錯過……」
不消片刻,糕點攤子已經收得乾凈,因著是最后一天,伙計們連木頭架子都拆卸下來,一行人吆喝幾聲,齊心協力把東西扛上三輪車。
沒有留下來參觀慶典的心思,糕點攤忙完,幾人駝著家當,彷彿身后有人追趕,倉促離去。
此時離慶典結束,猶有足足一個時辰又三刻,街道擠得水洩不通,屬于糕點攤的空位,不過眨眼間就讓人群淹沒,看不出痕跡。
有了姚盛的提示,加上攤商詭異的反應,江簫笙就是再沒頭緒,也能看出不尋常,「大人所求之事,與這糕餅攤有關?」
姚盛從暗袋摸出一小把白米,交給江簫笙,道:「那糕餅攤子參加慶典已有三年,前兩年倒是安份守己,今年心大了,嫌慶典利潤不夠,想多干點其他的,竟開始替人偷運東西進城。」
糕餅攤接連幾日提早打烊,姚盛本以為是生意太好??杉毑橹拢虐l覺他們每日販售的商品量,與原先運進城的貨物不成正比,遠不足備貨量的一半。
很明顯,糕餅攤這是鋌而走險,趁著慶典人流不斷,打算偷運物資混進長封。
為求保險,他讓手下盯著糕餅攤租賃的倉庫,順帶一探究竟。很快,手下就帶回米糧,說里頭幾乎全是這些,除此之外,老闆似乎還有額外聘人看雇倉庫,全是有功夫的,需得小心應對。
「這米……看起來好生眼熟?!菇嶓项嵙祟嵤?,掌心晶瑩的米粒就滾了幾下,短圓飽滿,很有辨識性。
姚盛點頭,道:「我從陛下那邊接手了一點糧食生意,研究過米糧,能認出這米應該是前段時間,上報給陛下能提高產量的米種,目前只在澤水城一帶的軍屯區試種?!?
「我記得這季收成慘淡,為保軍糧不斷,陛下早已允諾今年邊關生產的糧食,扣除稅收,必須全數供給將士們,不得私下買賣?!菇嶓咸郑瑢⒚准Z湊上鼻尖,屬于姚盛的薰香先一步漫出,而后便是淺淺的香甜米味,「這米既無存放過倉儲的味兒,就是今年採收的新米,本不能流通于市場,更不該出現在長封。」
大周地處大陸北端,全境有三分之二長期處于低溫,只能培養耐寒植物,不利于農業發展。故而最南邊幾座氣候溫煦的城池,就成了大周糧倉,有大半土地用以種植作物。
這些年,大周憑著花大價錢從周邊國家收購、南方農收、于邊關開闢軍屯收上來的糧食,勉強能打平國家所需,不致匱乏。
無奈今年嚴冬不見盡頭,邊關更是騷擾不斷,連連打擊,致使收集上來的糧食量不如預期,打亂了一直以來的平衡。自從去年年末,六部就開始你爭我搶,誰也不樂意當負責填平虧損的人。
兜兜轉轉,到底姚家等一干邊陲武將無人在場,又暫且無戰事,六部一通商量,最終決議將缺少的糧食漏洞,全數轉移到邊關將士身上──長冬落幕之前,朝廷降低對邊關糧產的上交數額,卻也不再額外派送軍糧。
想到這,江簫笙看了眼姚盛。
當時,消息一出,姚家小公子又拎著一套賺錢的新法子進宮。聽說是加工耐寒作物的方法,不僅能延長保存期限,還可以增加食物的份量,極大程度的紓解了糧荒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