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疏音躺在寬敞卻冷硬的床上,天花板一如既往冷白,像是壓下來的巨大幕布,令她透不過氣。她閉著眼,呼吸淺淺,胸口起伏時似乎能聽見心臟跳動的聲音,急促又混亂。她知道林嶠川在隔壁,哪怕沒走進來,他的存在依舊像濃烈的氣息一樣,籠罩在她周圍。她厭惡這種感覺,卻又無力掙脫。
那一刻,她甚至想問自己——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人生被推著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從便利店的夜班,到債主一次次上門的威脅,再到房東的覬覦,她以為最糟糕的無非是那些卑鄙的小人物。可現在,她才明白,真正可怕的不是一時的逼迫,而是那種被徹底掌控的無處可逃。林嶠川還債的姿態,明明是慷慨大方的恩賜,卻如同冰冷的枷鎖,將她牢牢鎖住。
她厭惡他。?厭惡他的粗暴,厭惡他輕描淡寫的掌控,厭惡他在她眼淚里依舊能保持冷靜、居高臨下的姿態。
可與此同時,她又不得不屈服。那五百萬的數字沉甸甸壓在她心里,她知道這是自己這一生都無法償還的代價。與其說是還債,不如說是被徹底賣掉了未來。每一次想到這里,她都覺得胸腔被生生撕開,血流不止。
“你沒有選擇。”她在心里一遍遍重復。像是在催眠自己,也像是在給自己判刑。
她想過反抗。?在便利店被盯上的時候,她想過死撐下去,哪怕被拖去角落里羞辱。?在別墅的臥室,她想過咬緊牙關,狠狠甩開他。?可她沒有。她的身體背叛了自己,在他步步緊逼的目光中,她的掙扎顯得軟弱無力。她恨這種軟弱,甚至比恨林嶠川更恨自己。
可是人真的能一輩子硬撐嗎?
這些日子,她發現自己開始慢慢不掙扎了。夜里聽到他腳步聲逼近,她從一開始的惶恐、顫抖,到后來只是木然地閉上眼,告訴自己:快點結束吧。?她的心像被人反復碾壓,直到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江疏音回憶起以前的自己。?高中時,她是那么明亮、倔強的女孩,背著干凈的書包,走在雨后的嘉水街頭,連步伐都輕快。那時的她看不上林嶠川,嫌他粗俗,覺得自己的人生應該走向更遼闊的遠方。?可是呢?父母離世,債務壓身,破敗的出租屋,徹夜無眠的恐懼。一步步,把她推到如今這個局面。
她忽然有種可笑的荒涼感。原來人能被命運折斷得這么徹底。她不是沒有想過自救,可每一次努力都像被扔進了深井,石子砸下去,只換來死寂無聲。
慢慢地,她不想再掙扎了。掙扎換來的只是更沉重的枷鎖。
她開始明白,或許自己根本逃不出去。林嶠川用錢筑成的牢籠看不見,卻比鐵欄桿更牢靠。她反復告訴自己:再忍忍吧,時間會讓一切過去。可她也清楚,真正過去的不是時間,而是她的抵抗。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麻木比痛苦要好。
痛苦的時候,她夜里輾轉反側,眼淚打濕枕頭,第二天仍要裝作無事發生。可當麻木占據心口,她至少還能像個旁觀者一樣看待這一切,好像這不是她的人生,而是別人的噩夢。
林嶠川的影子在她腦海里無處不在,他的手掌,他的冷聲,他偶爾流露出的溫柔,甚至那種近乎殘忍的占有,都深深烙印在她記憶里。她想要忘記,卻發現自己越是抗拒,越是清晰。
她忽然意識到,這或許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她不是完全的受害者,而是逐漸被裹挾著走進了一種習慣。習慣他的存在,習慣他的逼迫,甚至習慣了在屈辱中麻木呼吸。?她的心在痛苦中發出最后一絲掙扎,卻又被現實壓得粉碎。
江疏音死死捂著臉,指甲嵌進掌心。淚水沒有落下來,她的眼睛干澀得發疼。她在心里喃喃地問自己: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我偏偏是這樣的人生?”
沒有答案。
她只覺得自己像一只困在籠中的鳥,翅膀血淋淋,早已失去了飛翔的力氣。籠門并未關死,她卻再也沒有力量飛出去。
麻木像一層厚重的灰,覆蓋了她的心。她甚至開始接受這一切,就像接受了自己呼吸的空氣。抗拒已經沒有意義,抵抗只會帶來更深的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眼睛,任由黑暗淹沒自己。
這一刻,她徹底明白了——有些牢籠不是鐵欄制成,而是命運與金錢筑起的。林嶠川就是那牢籠本身,而她,已經無力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