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文攬著杜若煙,疾步奔上二樓。方一轉角,余光似覺身影緊逼,竟是杜若璞不疾不徐地追了上來。
電光火石間,他見一扇房門半掩,心念一轉,拉著杜若煙快步推門而入,反手輕闔上門。
屋內垂掛紅紗,燈火暖紅,陳設精雅,又正對二樓主座,必是雅閣所在。
徐子文目光一掠,落在唯一可藏人的黃花梨雕漆衣柜上,當即將杜若煙輕輕按入,一雙手卻依舊扣著她,低聲安撫道:
“阿晏莫怕,你哥哥要尋的人是我。你只管在此靜候,我去會他,一會兒便回。”
話到此處,他目光暗沉了一瞬,復又叮囑:“若我遲遲不來,你便換回女裝,從容自正門離去。無人會疑。”
說罷,便欲掩柜離去。
杜若煙卻驀地緊抓住他的手,掌心微涼,聲音急促:“子文兄……今日多賴你相護,務必小心。我等你回來。”
她眼中的慌張與不舍,之擊他心底。
徐子文胸口微顫,喉結滾動,眼中暗潮翻涌。或許這一去,再無歸期,杜若璞這局,分明是等著他來跳,可他偏偏甘愿。
念至處,他猛然俯身,單手扣住她的后頸,狠狠壓下她的唇。
這一吻急切而熾烈,像要將心底所有未說盡的言語都傾注其中。
杜若煙驚得瞳仁驟縮,杏眸圓睜,身子卻被他牢牢困在懷里。氣息被盡數奪走,只余心頭怦然狂跳。
直到徐子文終于不舍地松開,她仍呆愣若夢,雙唇被吻的灼燙。
他雙手捧起她的面龐,額頭貼近她的眉心,聲音低啞而堅定:
“煙兒,記住我。”
話落,柜門輕合,四周驟然陷入黑暗。杜若煙屏息聆聽,只余腳步聲漸漸遠去,像在她心上層層迭迭,愈走愈重。
不知過了多久,杜若煙心中愈發忐忑,既擔憂徐子文安危,又懊惱未能尋得爹爹蹤跡。
正躊躇間,忽聞門軸輕響,有人推門而入。她立刻屏住呼吸,蜷著身子,一動都不敢動。
“哎喲喂,可累死老娘了!”一個嬌脆卻帶著粗鄙的女聲嚷道,“媽媽,這戲到底要演到什么時候?”
“胭脂,我的乖囡,且再忍忍!”另一個略顯蒼老的女聲急急勸道,“底下那群金主老爺咱們得罪不起也就罷了,更莫提對面屋里那位閻羅王……若出了岔子,你我都得完蛋!”
“對面那龜孫究竟什么來頭?”先前那女子啐道,“竟敢借牡丹樓的名頭,招攬全城文士,他娘的想做什么?”
“想活命就少打聽!”老鴇壓低嗓音呵斥,轉而哀嘆,“哎喲我的姑奶奶,你這張嘴……不開口是胭脂美人,一開口熏倒整條街!待會兒‘比技’登臺,你若露了餡,咱們可就全完了……唉,我的命怎就這般苦……”
“行了媽媽,別嚎了!”那女子不耐煩地打斷,“他娘的嚎得我腦仁疼!除了我,你上哪兒去找身段樣貌能和牡丹有叁分像的?再加上啞娘這雙巧手,五六成總有了!那牡丹除了會點酸文假醋,有什么了不起!”
“唉……我真是命苦,好容易養出的花魁,竟被不知哪來的野小子拐跑了……今早去她房里,細軟錢帛卷得一干二凈……我的命啊……”
“別嚎了!我閉嘴總行了吧?啞娘,快取妝奩來,我得換衣裳準備登臺了。”
只聽衣料窸窣聲漸近,杜若煙的心幾乎跳至喉間。
“吱呀”一聲,柜門被猛地拉開。一個半裸著上身的俏麗女子愕然瞪大雙眼,與柜中同樣驚恐的杜若煙四目相對。
“啊——”驚呼未出,杜若煙已迅疾抬手捂住她的嘴。
“小姐莫怕!我也是女子!”她急聲低語,抓著對方的手按向自己胸前。
屋內二人聞聲趕來,只見柜中蹲著個清秀“公子”,竟自稱是女嬌娥。
喚作胭脂的女子在她胸前摸索確認后,神色稍緩。
老鴇渾濁的眼中精光一閃,而身后那個高挑健碩的啞娘,已是滿面驚詫。
雅閣內燭火輕搖,映得四下里暖紅流轉。桌前圍坐四人,其中一“男”叁女,氣氛微妙。
“我認得這龜孫,”胭脂輕笑一聲,“方才文武比試,就數她最出挑,可惜呀,竟是個女子。”
杜若煙心頭一緊,仍強自鎮定,開口道:“胭脂小姐謬贊,我與兄弟同來拈花宴,只為見世面,并無冒犯之意。既被識破,還請放我離去。”
老鴇悠悠一笑,目光如針:“小娘子,莫要糊弄老身。你既非洛陽人,也非附近縣府人士。你那‘兄弟’又是何人?說出名來。這洛陽城內南來北往的文士商賈,還沒有老身不認識的。”
“他……名不見經傳,說出來您也未必認得,不如不說。”
“我不認得?”老鴇嘴角一揚,“那便只能是松山書院的學子了。”
杜若煙陡然變色。這老鴇果然厲害,叁言兩語竟將她來歷猜透。她抿緊嘴唇,不再作聲。
“你不說,我自有辦法查。”老鴇語氣轉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