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知跟著沉御庭走進地檢署,正準備出去時,轉角處一個溫潤的男聲忽然響起……
「御庭。」
她一怔,抬眼,便看到邱子城。
白大褂松松垂在肩上,里面的襯衫卻熨得一絲不茍。灰藍色的眼睛像罩著一層淺霧,柔和、安靜,卻又像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凝視,從眼底向外滲出,讓人微不可察地起了一層寒意。
林書知下意識壓低聲音,小小聲地說:「邱醫生……好。」
她站在沉御庭身側,像只乖巧的小貓,指尖悄悄扣在掌心,不敢隨意移動分毫。
邱子城微微點頭,目光仿佛只是隨意地掠過她,卻又停留得剛剛好,轉而落到沉御庭身上,語氣淡淡,卻帶著熟稔的親近。
「御庭啊,你很久沒來我家了。」
話像是平常的寒暄,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柔性牽引。
半推半就之間,林書知便跟著兩人,一路被帶進了市中心的高層——邱子城的私域。
電梯門緩緩拉開。
冷白色的燈光像薄冰鋪滿整個空間。入眼是一整層的獨立公寓,墻壁上掛滿了精確到毫米的解剖圖,肌肉纖維、骨骼線條被細致描繪得像藝術畫卷。
長形架子上整齊排列著數十個玻璃罐,液體中浸泡著各種形態的標本——褪色的鳥翼、蜷縮的蛇胎、透明的魚體,皮膚細膩得幾乎能看見毛孔與細小血管,漂浮著,靜止著,仿佛時間在它們的身體里凝固。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消毒液與陳年福爾馬林混合的氣息,冷得像能直接爬進骨髓。
那味道并不刺鼻,卻讓人想起醫院的停尸房——一種被剝離溫度、剝奪呼吸的寂靜。
林書知的腳像被釘住,不敢隨意亂走,小手本能地攥住沉御庭的指尖。
她知道沉御庭不喜歡她和別的男人靠得太近,但此刻,她反而有種本能的依賴——那種求生時不自覺貼近庇護者的本能。
「林小姐喜歡標本嗎?」
邱子城走近,低下頭,聲音溫潤得像水從玉石上流過,灰藍色的眼睛在白熾燈下結了一層寒意。
他的目光沒有真正落在她的眼睛上,而是在順著她頸側的曲線、鎖骨的角度、呼吸起伏時胸口的輪廓緩慢游移。
像是在丈量——皮膚的厚度、血管的位置、肌肉收縮的節奏。
那是一種審視「可處理材料」的眼神,而非對活人的欣賞。
林書知努力讓自己聽起來鎮定:「我想……如果要做成標本,那一定是夠喜歡,才舍得永遠保存吧?」邱醫生的房子也太陰森了……她不敢說出口,只是縮頭縮腦的看著。
她的目光落在一只粉色蝴蝶的翅膀上,那色澤像某種脆弱而精致的生命,稍一用力便會化成粉末。
邱子城的唇角緩緩彎起,那笑意不深不淺,卻仿佛觸碰到了他內心某個極其私密的開關……
「是啊。」
那聲音輕得像是在答應她的天真,可在他心底,另一道幽暗的聲線卻正緩慢低語……
——如果是你呢?
——若你的肌膚、發絲、骨骼線條全都封存在玻璃之中,該有多完美?
他的視線越過她耳側的發絲,看見耳垂下細小的血管在薄皮膚下輕輕跳動,那是生命力豐沛的她,活著的證明。
而他更渴望的,是讓這種溫度在他掌心漸漸冷卻,然后永遠停留在最美的一瞬,不過又或許,他喜歡的是溫熱的她。
她,太合自己的眼了。
那種干凈、笨拙的防備,像一只溫順到毫無還手之力的小獸——一旦被放進籠子,就只能乖乖被觀賞。
怎么就讓沉御庭先一步擁有了?
不過也沒關系,御庭的知知,也可以是他的知知。
甚至,他并不介意碰觸已經被別人觸碰過的她。那只會讓他更想知道——沉御庭的氣息在她身體里殘留到哪里,觸到哪一寸時她會發抖,哪一寸會泛紅。
——這種占有感,并不必干凈,反而要帶著掠奪過的痕跡,才更像是永遠屬于自己的。
送走兩人后,公寓恢復一片死寂。
邱子城走到那一排玻璃罐前,指尖沿著冰冷的瓶壁緩慢滑過,像是在挑選最合適的容器。
透過玻璃,他看見自己映在液體中的倒影——笑容干凈得像陽光,卻在燈下拖出一片細長而森冷的陰影。
他低聲喃喃自語:「有些東西,只要找到對的方式……就能永遠留在身邊。」
他想象著那一只罐子里,不是鳥翼、不是魚體,而是她——被仔細處理、毫無腐敗可能,睫毛永遠垂著,唇色帶著恰好的溫柔。
那一瞬間,他的眼睛在燈光下像是浸進了福爾馬林,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