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點頭。大姑,我懂了,你放心。見她這樣,云大姑輕輕嘆了口氣。在她身后,帶著幕籬的女人輕聲說:“她確實是為了你好,這珈藍城雖然是在玄清觀治下,在咱們這些小修士頭上壓著的,卻還是那些宗門,珈藍城對外的丹藥生意,都在他們的把持之下。”我知道了,謝謝魚姑姑。這段日子相處下來,鹿平安也知道了和云大姑一道的這位姑姑叫玄魚,她就稱她是魚姑姑。鹿平安喜歡說話爽利的云大姑,也喜歡溫柔和氣的魚姑姑。小姑娘背著竹簍往前面走去,她身后,云大姑和魚姑姑互相看了一眼。位數四大宗門的玄清觀在底層修士中的名聲不錯,甚至比到處打妖魔賺靈石的濟度齋還要好些,就是因為一些尋常丹藥玄清觀都賣得很便宜,哪怕是囊中羞澀之輩,要是不辭辛苦來一次珈藍城,多半也能低價買到自己想要的丹藥。但是,也僅限于此了。玄清觀內部松散,對名下城池也缺少管束,珈藍城中深埋著其他宗門的勢力,各家早有默契,絕不會允許尋常修士離開珈藍城之后兜售珈藍城的丹藥,每個離開珈藍城的尋常修士身上都被做了記號,一旦賣藥給別人就會被他賣藥之地的宗門發(fā)現(xiàn)。至于下場……鹿平安背著她的竹簍實在像個剛進了林子不知深淺的傻麻雀,云大姑拉住她的肩膀,又給她傳音。“珈藍城里什么人都有,也少不了松云門的人,小鹿你小心些,咱們先尋了青竹道院的女修,余下的事都不要放在心上。”鹿平安認認真真點頭。這次進來珈藍城的只有她和云大姑姐妹倆,那些枯島修士陪著她們一路到了珈藍城外,又返回到了海邊。讓她們深入南洲腹地來到珈藍城,她們是萬萬不敢的。“四品靈丹,可令白骨生肌。”從一個路口轉過去,鹿平安聽見了一陣吵嚷聲。她停下腳步去看,就見一座樓上有人掛出了一塊銀色的牌子,牌子上寫著“試藥”二字。還沒等她弄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一群人突然從四面八方跑了過來。“我我我我!丹師!我可以試藥!”“丹師,我這有已經寫好的生死狀!”“丹師!丹師!白骨生肌……我這一條腿都是白骨!”最后說話那人撩起褲管,露出了一整條腿,果然都是森森白骨。“你這算什么!丹師上人,您要看白骨生肌,不如看看我這手!”雙臂一抬,長袖落下,露出的手上只有一根手指還有一點肌肉貼在骨頭上。站在樓上的人穿著一身繡金袍子,神色有些不耐,看著樓下眾人露出的那些受傷之處,他隨意點了兩人。并沒有選中那個雙手都是白骨之人。“丹師!丹師您選我呀丹師!”那個雙手都是白骨的人跪在地上,雙手高舉,姿態(tài)謙卑到了極點。高處依著窗欄的丹師笑了:“你這雙手看著是可憐,到底也只是雙手,哪有雙腿和肋骨長肉那般清楚?”丹師話音未落,那人忽然召出了一把法器,竟是把他雙臂的肉也齊齊削了下去。慘叫聲里,那人幾乎要暈過去,卻硬挺著,他雙手舉不起來了,鮮血沿著指骨流到了地上。“我這也只有兩顆藥能用來試藥……”丹師語氣輕快,仿佛不曾有人在他的面前削去自己的血肉。另外兩人剛剛還在慶幸自己被選中,此時見丹師竟然又對旁人有了興趣,連忙跪下哀求。鹿平安站在路邊看著,明明很近,卻又覺得那一切離自己極遠。“這也是珈藍城的特色,這里有研制新藥的丹師,自然也有無力買丹藥,只能依靠試藥為自己余生一搏之人。尋常皮外傷,一顆養(yǎng)元丹就能救回來,這些人皮肉不能再生,都是因為傷他們之物非同尋常,要么是被人下了毒,要么就是沾染了魔氣,一顆能讓白骨生肉的丹藥尋常要百塊上品靈石,還未必能買得到……只是這樣的試藥,有傷天和。”耳邊傳來魚姑姑的話,鹿平安深吸了一口氣。要是,要是藥不好用呢?字還沒有顯示完全,鹿平安已經知道了答案。靠著削去自己兩臂血肉才得到了試藥機會的男人倒在地上,他的手臂上生出了肉,卻是一個接一個的肉瘤,那些肉瘤還在動,仿佛里面藏了無數的活物。男人痛苦哀嚎,仿佛痛苦到了極點,他的雙手卻生出了長長的指肉,那些肉在地上扭動著,像是沒有骨頭的肉蛇。另一個人不比他好,原本是白骨的兩條腿現(xiàn)在已經變成了很多肉柱子,褲腿都被撐碎了。鹿平安差點吐出來。她徹底明白了魚姑姑說的“有傷天和”是什么意思。魚姑姑,他們這般可還有救?
魚姑姑沒說話,只是輕輕搖頭。片刻后,渾身上下已經看不出人樣的兩人在人們的驚呼聲里失去了生機。鹿平安抬頭看向那個丹師,卻只看見了一扇關上的窗子。魚姑姑,他的丹藥吃死了人呀。“試藥前簽了生死狀,這兩人之死就與他無關了。”鹿平安隔著幕籬看向魚姑姑,卻什么都沒看見。她緩緩搖頭。明明是他的丹藥吃出了事。若他是故意的呢?若他本就是想要殺人取樂,騙了人來試藥呢?也與他無關嗎?丹師受人崇敬,是因為他們治病救人,又怎能這般草菅人命?鹿平安很著急,連石板上的字都比平時出的更快了。玄魚看著那上面的字,卻只能沉默。還沒等她想好該如何回答,突然在人群中爆出了一聲暴吼。“誒?剛剛那鱉孫給了藥,吃出了人命嘞,怎么那鱉孫兒就撒手不管咧?”玄魚轉頭,看見一個穿著赭石色袍子的女人輕輕一跳,手已經撈住了那扇床的窗臺,“轟!”一聲巨響,是那女人直接一拳開窗。樓頂傳來了爭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