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開口:“魏郎中,我可不曾聽聞說孟娘子行事有傷天和,您是從何處聽的?”魏襄武看向她,笑了笑,說:“聽聞孟娘子是薛大家弟子,我還覺得不對,薛大家也好,卓御史也好,于少卿,那都是謙謙溫文,承前人之志正朝堂之風的女中君子,孟娘子擅用詭計……令叛軍撲殺相食,這等事舉事瞠目聞所未聞,怎能和幾位清貴大人是一脈之傳?”張主事沒有說話,她忍不住抬頭看向了于若菲。她是六年前考上的進士,家里不過是尋常人家,也不是什么女舊臣之后,從前不少人追捧那些女舊臣,覺得她這般的為官女子少了些底蘊,風水輪流轉,聽著這些對女舊臣之后明晃晃的挑撥和奚落,她心里倒也不覺得快意。于若菲還是未曾說話。卓升清也不吭聲了。散值之后,于若菲剛剛坐上回家的馬車,就見卓升清也擠了上來?!奥犝f那孟月池來了繁京之后過得很是自在,在書肆看書的時候直接被陛下派女官給叫了去……我家硯寧之前也在廬陵書院讀書,與她算是同窗,不如就讓硯寧去尋她,也讓她知道……”“讓她知道什么?”于若菲抬起頭,看向卓升清,“你以為薛重歲手把手教了七年又送去勇毅學宮的人會真不懂那些禮數(shù)?”卓升清眉頭皺起:“那她為何還不來見咱們?莫非真要等著咱們的帖子送上門去?”“不來見,自然是不想親近的意思?!庇谌舴戚p輕嘆息了一聲,“自柳亞相被貶,梅黨坐大,這朝中不想親近咱們的人也不止她一個。”“可是,于少卿,孟月池不一樣,她是薛大家的關門弟子,柳亞相是她……”于若菲有些不耐地擺手,不讓她繼續(xù)說下去了:“你說這些有用么?孟月池的娘說到底是個無爵無祿的尋常婦人,她爹也不過是個縣令,陛下讓她跟咱們這些女舊臣之后撇清關系,那關系就是沒有關系?!薄氨菹??”卓升清瞪大了眼睛,“于、于大人,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孟月池,陛下要用,可陛下用的孟月池,是在齊州大退叛軍的少年英才,是個尋常官宦人家出身的年輕女子,跟咱們女舊臣后人一系并無干系,你可明白?”卓升清明白了,或者說,她其實一直明白,只是不甘心。自扶正之亂后她們等了幾十年才等到了重回朝堂的機會,正逢女帝在位,她們這些人本該勠力同心承繼前人之志,怎么就成了如今的局面?怎么就成了如今的局面?“于大人,陛下是真的要棄我們這些女舊臣之后于不顧么?梅黨步步緊逼,我們卻連個后繼之人都沒有,柳亞相在劍州為朝廷秣兵歷馬,陛下卻下旨申飭她妄為,這般下去,我們在朝中還有什么意思?”卓升清聲聲哀切,低著頭,手指緊緊地摳著自己所坐的藤墊。于若菲雙目微闔,片刻后才睜開:“卓御史,別去想什么女舊臣之后了,你我在朝為官,第一該想的,就是朝廷,實不相瞞,當日帶著那封檄文上朝,我不是因為孟月池孟娘子的身份,而是因她在齊州真的做事?!弊可逄ь^看向她,卻不能從她的臉上看出什么。讓人停了馬車,送了卓升清上自己的車去,于若菲長嘆了一口氣。今年年初,正在朝中為叛軍之事焦頭爛額之時,她收到了自廬陵來的信。信是薛重歲寫的。在信上,這位也曾在她少年時候捏著她的手教她寫字的老人問她,她每日看見的到底是什么?是明仁兩朝女臣們的輝光,是她們在朝中逼仄為難不得志的當下,還是天下的百姓,她們未曾入朝時的那些宏圖大志??粗潜”〉男偶?,于若菲守著幽幽燈火端坐到了晨曦初現(xiàn)之時。自柳鉉徵被貶謫,朝中的女舊臣之后官位最高的就是她這個大理寺少卿,她每日殫精竭慮、心力交瘁,都不知道前路在何處。她明白,薛重歲是勸她將“女舊臣”這三個字放下,那時她苦笑為難,這世上許多東西哪里是說放下就放下的?等到孟月池在齊州的消息傳來,她才明白,原來薛重歲的信是在給她的這個幼徒鋪路。一生見慣沉浮的薛重歲,她不想自己心愛的小弟子被黨爭波及,提前寫了信來,讓她們這些女舊臣不要為難那個才十八歲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