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的是,陛下讓他出兵,卻只給了他一道密令,若他調兵之后江左益真的反了,以陛下之性,說不得會把逼反的罪名扣在他的頭上。“孟娘子,你打算如何助我?”十七歲的孟月池身量漸成,和北地其他女子仿佛,只是更瘦些,她面色平和,眸光幽深,有遠超年紀的淡定安然之態,讓林珫說話的語氣比剛剛緩了些許。“林都督放心,您出兵之后,盧龍將軍定會退兵請罪。”說完,身穿裘衣的女子從淡粉色的袖中掏出了一枚印鑒。讓人將東西呈到眼前,林珫細看一番,臉色大變。“你為何會有江左益的私印?”“青州、兗州兩處民亂皆因世家橫征暴斂而起,為首者劉龔攻破世家所在之地卻不曾分糧給百姓,內訌之中,劉龔被人打死,他的兩個弟弟卻逃脫。盧龍將軍南下平叛順遂正是得了劉龔的弟弟襄助,可惜,盧龍將軍也是出爾反爾之人,要拿劉家兩兄弟的人頭顯功,劉龔的弟弟見他要殺了自己兄弟二人,先下手燒了劉龔之前屯糧的糧倉。沒有糧食,卻要守六州之地,江左益命親信南下借糧,路過泗水,消息為學生所得。”孟月池語氣柔緩,卻讓林珫熱血沸騰。既然江左益沒有糧,那他一出兵,江左益定然退兵。白撿的功勞,他傻了才不要!“孟娘子,你所言屬實?你白送這般功勞給我,又所為何事?”女子一直斂袖站著,聞言,她淡淡一笑:“白撿的功勞?我還以為林都督會想,既然如此,何不趁機吞下盧龍軍,坐擁二十萬大軍,占九州之地,俯瞰繁京。” 姑娘請披黃袍(十一)想要佐證孟月池的話中真假并不難,盧龍將軍江左益率兵南下,青州等地就算被他所據,也成不了鐵板一塊。林珫只要派人往青州兗州等地一查便知盧龍軍是否真的缺糧。只是這一來一回的半月光景,便是戰機的稍縱即逝。“兵馬糧草總要齊備,出兵定州一事,也該跟其他幾處打過招呼。”林珫這般說完便想安排孟月池在府中住下。可他這些年里除了夫人娘家的內眷之外并不曾安置過這般直入前堂的女客,孟月池似乎知道這不方便之處,便說自己住在城中客舍。林珫連忙讓人送她過去,還格外安排了個婢女伺候。他面上無事,心中卻悄悄懸了起來,以至于在床上躺了一個時辰,他還烙餅一般地醒著。“睡不著就出去干點兒什么,別在床上翻來覆去,擾人清夢。”林珫自床上坐了起來,看向自己的夫人。“今日那廬陵明月孟月池來了并州,說江左益的糧庫被暴民燒了,讓我出兵定州。”“孟月池?”躺在床里的女子翻了個身,面對著自己的夫君。看見夫君在薄衣下遮不住的肥肉,她轉開眼睛,干脆坐了起來:“江左益在青州不進不退,說不定真是因為糧庫被燒,正在這兩州之地籌糧養兵,既然如此,你就出兵定州,早些將這事了了。”“哪有這么簡單。”林珫搖頭:“就算沒有糧,那盧龍軍也不是好惹的,我在晉陽城里,只要防范得當,不管旁人如何,咱們總能安穩。一旦出兵,江左益反了,陛下會怪罪我,江左益真的不反,那白撿來的功勞……”他的夫人蘇茗子看了他一眼,笑了一聲:“白撿的什么功勞?不過是動動手調調兵,哪里比得上江左益反了之后你據守并州跟著朝廷要來的好處大?是吧,林都督?”心思被自己的夫人一言戳破,林珫抱著被子癱在床上。在孟月池說江左益沒有糧草,他出兵就能拿了好處的時候,他是動心了。可惜,也只那么一下。“那孟月池還說,我可以用三萬人吞掉盧龍軍。”蘇茗子的哈欠打了一半,頓住了。“你怎么回她的?”“怎么回的?我回都不敢回。”林珫對自己的妻子說了實話。占八州兵馬,二十萬大軍,他不反都不行。見他如此,蘇茗子搖了搖頭:“可惜了。”“可惜什么?你還想做個皇后夢?”“我是可惜,你竟然問都不敢問。”林珫:“……”蘇茗子把被子從自己丈夫的懷里拽了出來。
“孟月池是個有本事的,你要是問了,顯出了幾分梟雄之膽,她說不定真有法子讓你成了天下諸侯之首,你不問,只讓人去查江左益的糧,真是一眼就讓人看出來你是個什么貨色了。”林珫見她如此,有些不耐道:“反正我讓人看著她呢,今天不問,我明天問總行吧?她們一共兩人,一個嬤嬤,一個纖弱女子,又飛不走。”蘇茗子閉上眼睛,輕輕哼了一聲。自從離開都督府,孟月池一直未曾說話,夜深時候,劉嬤嬤端著一碗加了杏仁的熱羊奶尋自家姑娘。“姑娘一直心事重重,可是林都督怠慢了姑娘?”孟月池看著羊奶,搖了搖頭。“林珫謹慎太過,反而顯出刻意,我用吞下盧龍之事激他,他分明意動,卻假裝未曾聽見,其上取盧龍,他有心無膽,其下出兵定州阻礙江左益,他有力無心……為什么呢?”燭火影動。劉嬤嬤看向客房的角落。林珫派來的婢女正昏睡著。將羊奶喝下,孟月池看著書案上展開的輿圖,為了便于攜帶,她將輿圖分成小塊默背在絹冊上,以備她隨時可用。“他在等江左益真的造反。”夜色沉沉,孟月池的聲音如同一聲輕嘆。“取盧龍,為天下眾矢之的,他不敢,出兵定州,將江左益逼回盧龍,功勞寥寥,他不愿。”只有江左益真的謀反,他們這些陳兵各地的提督和節度才能募兵買馬,向朝廷敞開來要錢要權。在青州沒有糧草的江左益只有兩條路,要么退回去,要么反了。江左益未必愿意反。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