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陛下,豹騎將軍奉旨在松園當騎射夫子,每日都勤勤懇懇,松園女學上下都很是喜愛她。”聽見這話,萬俟悠笑了:“你們還真是寵她,朕隨便問了一句就要趕緊多說兩句好話。”知道陛下并沒有生氣的意思,重藍就只是笑:“微臣替豹騎將軍說好話,也是因為知道陛下是憂心她才將她送去松園的。”豹騎將軍云嬌是幾年前帶著二百朔州女衛和裴仲元一起來了繁京的,如果說裴仲元算是萬俟悠的嫡系,那江明雪為她一手打造出來的女衛就是她的手腳和指掌。那時的萬俟悠還是個要與朝中各派周旋的新晉太子,卻放任了云嬌去當她的傳聲筒,她想教訓的人,云嬌去教訓,她想說卻礙于身份不能說的話,云嬌去說。朔州的風和雪砥礪出了云嬌天生天養一般的恣意,更是被她縱容到了極致。繁京中隱隱有傳言,東宮都虞將云嬌是殿下的另一張面孔。過了兩年,將朝政拿穩之后,萬俟悠就開始讓云嬌收斂,云嬌嘴上答應得很好,卻實在難馴,聽到岳都侯的紈绔兒子暗地里養了個和太子有幾分像的外室,她直接打斷了那紈绔的腿。萬俟悠聞信之后難得動了氣,拿起馬鞭就去找云嬌,卻看見高高壯壯的小姑娘梗著脖子跪在地上抹眼淚。“他們欺負人!他們太欺負人了!他們還叫她茉莉娘子!”一看見太子來給自己做主了,云嬌能三口啃完一個雞腿的嘴叭叭的。萬俟悠把馬鞭隨手放在了一邊,笑著看她:“可就算你打斷了他三條腿,他還是可以繼續找茉莉娘子,你動氣了,在意了,動了手,反而中了他的套。一個女子有幾分像孤,有人說像,也有人說不像,如何定罪?再說了,孤身為女子治理天下,難道竟然連跟孤相像的女子都容不下么?”果然,第二日就有人狀告東宮的都虞將在鬧市中追打世家子弟,在眾目睽睽之下打斷了人家的腿。人證物證俱在,萬俟悠直接抹去了云嬌的職務,將她送去了剛剛辦起來的松園女學當個灑掃雜役。過了兩月,岳都侯世子間舊年貪污軍餉一事被揭開,岳都侯家與繁京高門各家有親,長樂侯府八十多歲的老侯爺在宮門前整整跪了一日,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岳都侯一個百年侯門被太子殿下輕輕掃去。“你想當孤的刀劍和鷹犬,孤能讓你縱橫繁京無人敢掠你鋒芒,可你問問你的心,你真會甘心么?你和你手下的女衛,是朔州的人杰之精華,是天下女子的至強之力,你該成為大啟的刀劍,所以,你得在松園學著做將軍,不能只會做鷹犬。”說了這么一席話,萬俟悠就把云嬌留在了松園,就算云嬌官復原職,后來又被她封作了豹騎將軍,也不過是從松園的打掃成了松園的騎射夫子。如今的云嬌也已經二十四歲,到了繁京之后她又長了半寸,身量比繁京一般的男子還高一截,猿臂蜂腰,透著常人難及矯健,大概因為天天大半時間都在馬場,她的臉還是黝黑,一頭烏黑的長發被扎成了長辮挽在腦后。大概因為天熱,她竟然將半邊的衣袖脫了系在腰間,就這般赤膊縱馬,手中還握著一把兩石大弓。馬迅疾如風,騎在馬上的云嬌卻直起了腰。弓張,箭出,弦鳴,離她二百丈之外,一個紅色的繡球被箭矢穿過,被翎羽掛著直接串在了后面的靶心上。“云夫子!”松園的學子們手都要拍斷了,除了叫這三個字也不會說別的了。倒讓她們身后那位突然來了興致的皇帝陛下嚇了一跳。云嬌拉住韁繩,轉頭正想對學子們說什么卻看見了正捂著耳朵的陛下,她眨了眨眼,才知道自己沒看錯。“陛下!”她縱馬奔過來,眼睛也如從前一般黑白分明。“陛下,你怎么來了?”她翻身下馬真是比一般人下床都容易。皇帝陛下手里拿著一把繡了垂絲茉莉的紈扇,給這曬出了一身油亮將軍扇了兩下。“既然是夫子,就把衣裳穿齊整,你這些弟子都以你為榜樣,難道以后她們要射箭還得先學你扒袖子不成?”“天太熱。”云嬌嘴里嘟囔著,還是乖乖將衣裳穿好了。其他人知道了是陛下來找云夫子,都悄悄退了下去,只有幾個淘氣些的女孩兒故意落在后面,用眼睛偷瞧那位傳說中的陛下。嫩鵝黃的衫子,梅子青的旋子裙,陛下可真好看。理好了衣裳,又抓了抓頭發,云嬌跟著陛下走到了樹蔭下。“陛下,這樹結的果子可好吃,可惜現在還青著。”聽見這姑娘還跟自己說樹上的果子,萬俟悠搖了搖手里的扇子:“這松園是朕十二歲時候的生辰禮,園中草木朕不比你更清楚?”云嬌看了一眼一直不吭聲的重青重藍兩位內廷女官,眨了眨眼睛跟在了陛下的后面。在松園里慢悠悠走了一圈兒,聽見了女孩兒們的讀書聲,萬俟悠覺得自己心里的郁氣散了些。“云將軍。”“末將在。”“朕曾經給淅川郡王府的幾個同族姐妹送去教養嬤嬤,是讓你去送的,可還記得?”“末將記得。”“淅川郡王的六個女兒,里面可有能為朕所用的?”萬俟悠停下了腳步,看著一棵很是高大的茉莉。這是她十二歲的時候種下的。
“三姑娘萬俟盼兒,比其他幾個膽子都大,性子也穩重,末將覺得比她那些哥哥弟弟都好。”“盼兒?怎么起了這么個名字?她是庶出吧?今年大概多大了?”云嬌在心里算了下:“她今年大概也有十八了,淅川王妃早就病著呢,她是庶出的,名字也是隨便起的,什么盼兒、求兒、來兒,淅川郡王府上那些妾也都是歌姬出身,天天想著怎么能生個兒子好得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