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徐無憂彎著腰,站在冥河邊上。“十殿閻羅未必載得動您的功德,冥河三萬載,為您一斷流。”鵝展展翅膀,前它和那些神君的神寵打架,它們總會說它們的神君有什么排場,話秦喜是個兩手空空抱鵝上到諸神界的凡人。她沒有法器,沒有靈石,連裝飾洞府用的都是神界最常見的石頭花樹。鵝總會揍它們,一邊揍一邊想,要是秦喜也有很多家底就好。“喜,原來你也是有家底的呀。”鵝有點高興,原來喜的家底在那些神和那些修真者都看不見的地。她不用被人叫神君、神尊,是叫秦娘就可。一條很寬很厲害的河都能為她斷流成路。秦喜看向冥河中間的那條路,忽一,她的容來灑脫,數百年悲歡離合,經歷多,就算是摯友離世,她也能臉相送。此時,她的卻有些沉,好像很多很多東西面八向她沉甸甸地壓下來。那些東西壓在她的皮、肉、血、骨上,壓在她的魂魄上。“我不過是個離鄉人,想要借路回家看看,哪里值得被這般相待。”說著,她雙手交疊,對著冥河深深一拜。“隔生死、渡輪回,我有故人無數,數百年來生死往復,蒙您照拂,多謝。”神尊一拜,冥河一靜,下一刻,道旁的河水如同拍打在高墻上一般歡舞、回涌、飛濺。像是在回禮。秦喜又看向一旁默不語的陰差:“徐陰差,我借道之路,還勞您指引。”徐不憂對秦喜又行一禮,跳轉身,舉著燈走在前面。走幾步,秦喜忽開口:“徐陰差,怎么不唱歌?”舉著白燈的手晃下,很快,悠悠的歌聲又響起來。“浩浩蒼茫一大江,冬日水枯夏雨狂,……”秦喜向自己身旁看去,看見高大的水墻。“誰填黃沙袋,誰起亂石崗,誰攔夏時水猖狂,誰請春雨潤黃粱?……”鵝搖搖擺擺地走在后面,決定要把每一步都記住。等到再回諸神界,鵝要一邊踩那些神寵的臉,一邊用翅膀扇它們,一邊還要問它們:“讓冥河斷流出來的路,你走過嗎?那是鵝的喜用功德換來的!”“誰埋河底泥,誰鎮亂石地,誰在仲夏飄大江,誰又倒在春風里?……”在鵝也走到岸上之后,冥河兩邊的高墻轟倒下,轉眼就和之前一樣流淌起來。秦喜又對著冥河一點頭,才帶著鵝繼續跟在陰差的后面。路上漸漸能看見其他的陰差和游魂,徐不憂不再唱他的歌,他也不是一直不說話的,每到一處,他都會停下來告訴秦喜。“此處過去是孽鏡臺。”“此處過去是奈橋。”“此處過去是黃泉第三殿。”終于,他們走到紅色的彼岸花盛開的地。徐不憂再次停下腳步。“秦娘,此處往前,就是人間,三日后,我在此處等您。”
“多謝。”看見秦喜向自己行禮,徐不憂再次深深地彎下腰。他手里的燈幾乎都要貼到地上。“多謝你的歌,徐不憂,徐陰差。”秦喜著說完,就帶著鵝往人間去。留下徐不憂,一直彎著腰待在原地,許久許久。牛頭馬面驅趕著一群鬼與穿著黑色衣袍的男裝女在黃泉路上擦肩而過。馬面突轉頭向那個女看過去。牛頭問她:“怎么?”馬面把頭轉回來。牛眼和馬眼都看見站在黃泉路盡頭彎著腰的陰差,馬面突叫一聲。“果,剛剛過去那人是秦綠柳!”“啊?”牛頭嚇一跳:“你瞎說什么?”馬面指著徐不憂:“除秦綠柳,誰還能讓徐渡鬼這樣?他連對著閻君都哼哼唧唧道唱歌。”此時的人間,一棵老槐樹下面,秦喜深吸一口。“鵝,你聞見飯味兒沒有?”鵝點頭。走大半夜,鵝餓。 送子“就算是過年,這也未免太熱鬧了吧。”秦四喜抱著鵝走在大街上,聞著那包子味兒、油餅味兒,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她剛回九陵的時候只覺得北洲一個殊葉城都很熱鬧,到了戲夢仙都,她又覺得戲夢仙都有幾分人間的煙火氣。只有真的回到了人間,才知道戲夢仙都到底還是修真境,再窮的修士也能捏個清風訣散去各種煙火氣,做飯用的不是柴火灶,而是靈火,不用人們排隊在井口打水,一個靈水訣就足夠用了。柴山、井口,熙熙攘攘、跌跌撞撞,這才是人間的模樣。“四喜!”鵝小小聲地叫她,鵝也知道這里不是能隨便說話的地方。鵝舉起了翅膀指著一條小巷。“好香。”鵝要吃。熱騰滾滾的油鍋里被店家用木夾子夾出了幾根油炸鬼,秦四喜在一邊眼巴巴看著,手里還捏著一小塊銀子。這碎銀子是她特意找了弱水沉簫換的,本來是想換點兒銅錢,可是已經過去了兩百年了,她就算還記得當年的銅錢叫什么,那時的皇帝也肯定早就入土了……朝代更迭被人再次刨出土都夠了。所以,還是銀子最安全。店家是個寬胖有力的婦人,看了一眼那角銀子,第十八遍說:“姑娘,你這銀子包了我今天的油炸鬼是足夠了,可這上千根油炸鬼你也吃不完啊!”“你放心,我買了就一定吃得完!”秦四喜啃著油炸鬼,啃得臉上都是油。她在北洲真沒看見有賣這個的。沒看見也就罷了,既然看見了,她的腿就邁不動了。鵝在一邊跟著點頭,也在啃油炸鬼。店老板看見鵝的樣子忍不住笑:“姑娘,您這鵝養得又大又靈性,能配種嗎?”秦四喜:“……”這個問題她從未想過。她看鵝。鵝搖頭。“配種就算了,哈哈哈……要不您再給我來兩桶豆漿?”“……兩桶?姑娘你這是要養多少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