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歌臘月二十九,宜出行。時剛過,一盞燈自遠處悠悠飄來。燈光照了在地上覆的白霜,卻照不出持燈人的影。持燈人搖搖晃晃,腳下步輕飄,口中慢吞吞唱著詞兒:“閻君坐,殿前過問問家中錢財多黑白走,無常說牛頭馬面都啰嗦奈橋,守孤河數來數去是禍黃泉走,輪回脫孟婆邊上聽發落……”一邊走一邊唱,持燈之人的另一手拿著一個小小的酒葫蘆,走上幾步,唱上幾聲,他就要喝上一口。在他周圍,樹影漸漸變長,又被燈光所阻,到底沒有攔住他的路。“千告萬告,不如紙錢腳下告。”隨著話語落地,一片片的白被風揚起,竟真的被剪成銅板樣的紙錢。那些紙錢落在影上,竟都不見蹤影,可影們還是不肯罷休,追著那一盞燈的幽光在后面越聚越多。持燈人卻沒有絲毫驚慌,又唱道:“原是黃泉有客到,魑魅魍魎消消消。”唱完,他拿出一面小鑼,敲一下。鑼聲沉悶,仿佛是上面被蒙一層布似的,可就是這么一聲鑼響,那些張牙舞爪的影都沒。“閻君坐,殿前過……”唱著歌,提著燈,這人一抬頭就看見一顆老樹下,站著一個人。他慢悠悠走過去,著問:“你可是要黃泉借道之人?”那人手里拿個餡兒餅,身邊還跟一白胖的大鵝,鵝也用翅膀夾個餡兒餅咔噠咔噠吃得香。看見他,連忙把手里的餅都塞嘴里,粗嚼幾口咽。“正是,麻煩陰差帶路。”“好說,好說。”提著一盞幽幽白燈,這人一,不僅絲毫沒有親切味道,反而讓人心窩里冒冷汗。陰差將手里的燈提提,轉個身。帶鵝的人自是秦喜,她看著這位陰差一蹦一跳地轉身,心里忍不住發出無聲地感嘆。黃泉可真是如傳說一般的繁忙,連這樣路都走不順溜的陰差都派來做迎來送往的差事。“莫回頭,莫說話,遇到魍魎別害怕。”往回走的時候,陰差還是一搖一晃地走,手里持著那把白色的燈。是嘴里的唱詞變:“眾生求福多,多也見孟婆。長壽一坨坨,不占大墳窩。多財又爭祿,回看盡蹉跎。……”明明是很慢地走路,鵝卻覺得很辛苦。秦喜彎腰把鵝抱起來。等這陰差唱完這一首歌,她們眼前的景色經變。黑漆漆的變成黃色,北洲的黑土和霜雪都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發黃到讓人懷疑長不出莊稼的土地。又走不多久,陰差帶著她們停在一條河邊。前面好像沒路。“今有貴客,借道幽冥。”陰差話語剛落,河中有一艘小木船緩緩向河邊駛來。
陰差跳上船。秦喜帶著鵝也上船。將白色的燈籠往船頭一放,陰差清清嗓又要唱歌,可他沒唱起來。因為船沒動。陰差似乎是呆呆,拿起船頭的燈籠,重新放在船頭。船還是沒動。陰差拿起燈籠,跳著轉身,看向這次借道的客人。“貴客身上可是有什么加福運功德之物?”“我?沒有。”秦喜舉起鵝,表示她就帶這個。陰差猛地湊近她,黑色的眼瞳翻轉成白色。“那你,為會如此重?”他沒“貴客”身上發現異樣,又去看貴客帶的鵝。“這鵝身上也沒有功德。”陰差舉著燈籠陷入沉思。片刻后,他拿起燈籠:“貴客,換一條船吧。”秦喜抱起鵝,跟著下船。“今有貴客,借道幽冥。”這次說完之后,陰差舉起自己手里的燈籠畫一個圈兒。他跳轉身看這個好像脾極好的男裝女一眼,又轉回去,多畫兩個圈兒。過大概幾息光景,河中出現一艘很是華麗的大船,金船頭,玉船槳。大船靠岸停下,陰差舉著燈籠帶著秦喜上船。很快,他又一蹦一跳地帶著人下船。“這位貴客,您可有過活人三千的功德?”活人三千?秦喜看一眼那個船。“這個船是裝功德的?”陰差雖臉上一片煞白沒有表,動作還是比之前要拘謹許多。“活人三千,玉船難載。”“那要是活人百萬呢?”陰差用漆黑的眼睛看著她:“活人百萬,一步登神,十殿閻羅駕船親迎,九千陰差跪冥河。”秦喜懂。道貓貓是跟黃泉打招呼,沒跟他們說自己的功德有一點點多。所黃泉就為來借道的是個尋常修士。“也不用那么麻煩吧?”一想想什么閻羅駕船,陰差跪河,秦喜就覺得頭皮發麻。她上前一步,想跟陰差打個商量,沒想到舉著燈籠的陰差跳著退一步,又跳著退一步。“九陵界活人百萬的人有一個。”“你再跳就掉河里去!”陰差蒼白木的臉直直地對著秦喜,伴著黃黃地、冥河水流、隱隱鬼哭。“黃泉陰差,徐不憂,見過秦娘。”隨著他緩緩行禮,偌大冥河突震蕩起來。“別別別!我就是借個路,咱別搞那一套。”秦喜對著冥河擺手,這河好像聽懂一般,竟就安靜下來。下一刻,河水中的一點開始向兩側翻滾,仿佛那一處有驟風生浪。河水無聲翻滾,竟就漸漸向兩邊分開,露出河底的黑色石頭。“這……”“秦娘,你在凡間五百年,活人止百萬計?自你飛升二百余載,水渠堤壩仍在,阻旱災截洪水,救人無數,活人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