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珵很守信用,一從國子監放學就帶你來了春風送意樓。這所偏僻的朱紅小樓是先帝蓄養伶人的居所,后來的皇帝命教坊司入駐,逐漸演變成了皇家梨園,不復昔日鸞鳳春恩車往來的輝煌“聽什么?”顧珵問你的意思你翻了翻折子,手一指,“這個怎么樣,講什么的?”這出戲名叫《戰宛城》,聽著是個熱鬧武打戲,你不懂戲,但不妨礙喜歡熱鬧顧珵輕咳一聲,“叁國時的事,說是曹操兵進宛城,郡守張繡迎戰不敵……”“好好好,就這個?!蹦阋宦犑裁床懿購埨C,都是戰功赫赫的人物,立馬點頭如搗蒜顧珵欲言又止,《戰宛城》是出“粉戲”,也就是淫戲艷曲。當然,梨園本就是供皇家子弟取樂的地方,淫戲艷曲是一等一的好你雖不懂戲,看到臺上出來個黑衣薄粉的女娘,也猜得出是身戴重孝的女子,新奇地搗了搗顧珵,“哎,你看,小寡婦咬手絹哭呢,真可憐?!鄙倌旰貞艘宦?,事實上,《戰宛城》講的是曹操討伐宛城張繡,張繡不敵而降,曹操入主城內,看上了張繡的嬸娘鄒氏,鄒氏正好是個寂寞的寡婦,日日來與曹操共赴云雨,好不快活而這折《鄒氏思春》乃是開篇重頭戲,演的是鄒氏一個人在繡房里,長夜難捱,寂寞到咬著手絹,搔首弄姿臺上的女娘伸出巧足,小腰往案上一倒,水蛇一樣折著腰高高翹足,極盡嫵媚之態,眼波帶著鉤子,俏生生向臺下掃來你拍掌叫好,顧珵默默拭了拭汗這些都是夫子口中不務正業的淫巧之技,雖說不做皇帝的皇子越不務正業越好,但他實在是…如坐針氈,何況身邊還坐個女扮男裝的你臺上唱到問郎君因何不來烏龍院,你看得入神,情不自禁說:“妙啊,嬸娘受了曹操欺負,張繡肯定得來干架了,殿下你說是不是……”身邊久久沒有肯定的聲音,你奇怪地扭頭,“殿下?”身旁座位空無一人,只剩溫熱的梨花木椅,你咦了一聲,正可惜顧珵是不是去出恭了,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尖叫,隱隱夾著“救”、“殿下”的字眼你心神一動,轉眼移到朱紅小樓最高處,四下俯瞰,終于在太液池里找到了那抹月白蟒服,他正在水里掙扎,只有一個單薄的身影奮力向他游去怎么好端端掉進池子里去了…不容你多想,水中的人已帶著顧珵往岸上靠,只是速度越來越慢,像是力竭了,最后只能盡力把顧珵一個人往上托好在岸上還有叁叁兩兩個宮女,手牽手試著去拉,拖泥帶水的,你看得直皺眉,當即移到水邊,運了一點靈力,一把將人拽上來顧珵嗆出一口水,迷糊中睜開眼看了你一眼,隨即安心地昏過去沒人在意你是怎么趕到水邊的,宮人們亂成一團,急忙背起失去意識的小皇子,手忙腳亂去宣太醫令宮人們腳步匆匆,你感覺是不是忘了什么,奇怪地咦了一聲,“等等,剛才下水的人呢?”無人理你,池水風平浪靜,只有水邊孤零零的那雙皂靴,靜靜說著答案“好吧。”你嘆息撲通一聲入水,你憋住氣,睜開眼搜尋著那個單薄的人影太液池不比桃花潭清寒,雖然也很清澈,但為美觀,種了片片蓮葉,水底錯亂橫生,扎著一根根肥厚多節的蓮莖,打下的光被層層遮攔,一切便有點灰蒙蒙的一個緹色圓領人影沉在蓮莖中,安詳地融入靜謐的池底,像是要永生沉淪在這里。你游過去,架著他的下肋往上拽,游到一半,突然拽不動了原來他腳踝上纏了幽碧的水草。懷中人的心跳愈來愈微弱,這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內侍,或許凈身時的年紀會更小,你掐過他青白的頰,雙唇緊緊貼上,口中空氣悉數渡去水泡從你們緊貼的唇間逸散,他眼皮動了動,雙臂如海藻一般纏上來,本能地抱著你瘋狂掠奪氧氣,你不在意地把最后一點渡過去,少年忽然睜開了雙眼這是一個很漂亮的男孩子,即便在臉色蒼青,生死攸關的時候,也有著堪稱純粹的眼神。人在溺水最初的一二秒,大約是沒有意識的,所以往往真實得過分,猙獰的,兇狠的,痛苦的,諸如此類,他卻只有茫然。而被你推了推后立馬意識到什么,送開雙臂,你便向下潛去,一舉扯斷水草“呼?!备〕鏊娴淖涛逗玫倪^分少年趴在岸上喘息,顫抖的胸膛黏著濕透的衣衫,上上下下起伏著,嘴唇白得似水鬼岸上人早走光了,他離不聲不響葬身在這人來人往的太液池,只差一點你瞧了瞧,向他背上拍去一掌。他受不住,哇地嘔出來,肚里的涼水全數吐光,唇又嫣得帶些病態“好了,這下不會生病了?!蹦銓捨康姥矍叭瞬枭珗A領袍濕漉漉地貼著身體,顯出男人絕不會有的玲瓏曲線,他小喘著平復劇烈心跳,艱難地說:“多謝恩人,不知恩人在哪個宮當差,小人…鄧典,該當銜環相報。”“我不是……”你頓了一下,“我是蓬萊宮的平月,你剛剛救了六殿下,該說謝謝的應該是我。”“原來是平月姑娘。”他微微笑起來,身軀若雨打后的花枝,纖弱又費力地挺直脊梁,輕輕說:“小人在國文館當差,若姑娘不嫌,可要隨我去換一身衣裳?”
那就是通文墨的小黃門了,你說好。鄧典生的很白,未完全長開的臉龐摻著叁分陰柔,因很小時就被送進來,被巍峨朱城賦予了一種植入骨里的溫良,雖然漂亮得雌雄莫辨,卻不像能禍國殃民的妖人你隨他換了衣服,坐在床上擦拭長發。這間屋子又低又暗,一連擺了五張矮床,除了坐他床上,實在沒處落腳,這似乎是句廢話,低的屋子雨季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