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德四十一年,周國迎來了百年來最漫長的風雪,一連三個月,日日夜夜寒風不止。
大年初一,新年甫始,合該是春暖花開,萬物欣榮的歡慶時節(jié),周國全境卻是天寒地凍,霜雪覆地,入目一片蒼茫,生氣湮滅無蹤。
首都長封郊外,離進城還差上幾里,一間酒樓獨自矗立,里頭支著好幾口鐵爐大火烹煮,滾滾暖意從未嚴實拉攏的布簾溢出,吸引著路過旅人禁不住踏入其中,生意極好。
午后,用餐人群散去不久,店小二才囫圇吞下幾塊酥餅,忽感一陣冷風刺骨,原是一名男子披著滿身銀雪掀簾而入,「來人,老闆在嗎?」
「來了來了。」店小二隨手抖落身上的食物碎屑,大聲招呼,「公子要什么?」
來人進店也不找位坐,就立在門邊,急切地說:「這天實在太冷,隨意給我包點路上方便吃的,再來幾斤牛肉乾,和暖身子的熱酒,多點無所謂。」
「哎!」店小二應下,眼珠子一轉,快速透過簾子若隱若現(xiàn)的縫隙,朝外頭掃過幾眼。
只見酒樓外,整齊列著兩架馬車,周邊三三兩兩站著幾人,與進屋的男子一般,皆是裹著藏青色斗篷,雪帽一戴,帽沿直接蓋到鼻樑,看不清面目的高大身影。
正值年節(jié),近幾日酒樓迎來的客人,若非行色匆匆,趕著回鄉(xiāng)的游子,便是攜帶大量貨品,想趁長封城新年花街慶典,大賺一筆的商人。
似男子這般人數(shù)眾多的車隊,這段時間只多不少,店小二并不在意,大略點了車邊人頭,按可見人數(shù)再添點分量,就給后頭報了個數(shù)。
廚房大廚知曉這幾日客人趕路居多,不必人催,很快就把食物包妥送出,讓店小二給男子送去。
「客官,東西好了……」店小二笑臉盈盈迎了過去,先前離得遠,他還沒多大感受,站到男子身邊,才驚覺這客人身量實在驚人,他必須高高昂起頭,才能看見對方爬滿鬍鬚的下頷。
「多謝。」將早備好的銀兩遞給店小二,男人行事俐落,拿起食物顛了顛分量,真足夠,便拎起紙包,頭也不回離了店。
店小二在酒樓工作已經好幾年,見過的人不少,那怕有外邦血統(tǒng),也難遇男子那傲視群雄的身高,難免感慨,在原地多待了一會。
卻不想,下一瞬,又有一名渾身斗篷包裹,連一絲肌膚都不漏的男子闖了進來,兩人差點直面撞上。
「對不住、對不住。」
店小二趕緊退開幾步,正要招呼,就聽男子沉聲說道:「我剛瞧有一對人馬離開,人數(shù)與我家車隊差不多,你給我備上與他一般的食物,要快。」
差不多?店小二沒能解釋方才那位客官并沒仔細交代分量,不過是他粗略估算,就被那人隱約透露的陰鬱氣息一懾,三步併兩步逃離開來,只想趕緊把人打發(fā)了,「馬上、馬上。」
糊里糊涂將東西遞給男子,店小二直到對方離開,徹底沒了蹤影,仍心有馀悸。
過些日子便是花街慶典,他連幾日冷眼旁觀,這大大小小車隊入城,當真是什么人都有,也不知道會不會鬧出事?
店小二如此暗忖,方才離開,身高傲人的男子從馬車駕駛位退開,將韁繩交由手下,拽著食物鑽進車廂,也與端坐主位,長相精緻的俊俏男人提起這事。
「小蕭,聽說過幾日便是花街慶典,有很多商隊入城,咱們混在里頭,肯定不招眼。」
似乎對男子說的話不感興趣,男人從油紙包里挑出塊牛肉乾,慢條斯理地吃著,「長封不比邊關自在,等進了城,暘哥你可得收斂一點,免得讓人拿住毛病發(fā)作。」
「知道了。」明暘生得人高馬大,面上還有雜亂虯髯,貌似能止嬰孩夜啼的兇狠模樣,笑起來卻是傻呼呼的,眼神剔透燦亮,「到了長封,我是不是就不能叫你小蕭,得喊你江大人還是將軍大人?」
「倒不必如此。不過當著外人的面,哥盡量別出聲。」江蕭笙笑道,眼中卻沒多少笑意,甚至隱含嘲意,「我這趟進城估計沒好事,你要表現(xiàn)出在我這邊很是熟稔,指不定會招惹上麻煩。」
江蕭笙親爹是已故巡南大將軍江流川,有一正妻趙氏,除外并無其他妾室,兩人琴瑟和鳴,在長封曾經是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偏偏江流川在邊關澤水城中了暗算,飲下意圖篡位的部屬送來的春藥酒水,雖及時逃出對方安排的院落,僅存理智卻不足以支持他抵達安全的地兒。
渾身熱燙,江流川理智讓欲望吞噬,全憑本能闖進一處農村小院。也是恰巧,那屋只住著一貌美孤女,根本檔不住大將軍,如此一夜荒唐,便有了江蕭笙。
按理,這事除了那部屬,誰都無辜,尤其平白讓人闖進屋欺負的女人,更是飛來橫禍。可事后人們談起這樁丑事,比起頗有名望的將軍犯錯,更多人寧愿相信是孤女心懷不軌,刻意勾引貴人。
畢竟是自家大人犯錯,將軍府收拾爛攤子的軍師有意偏袒,心知流言四起,卻只輕描淡寫地澄清一回,遂不再理會,任由忌妒孤女攀上將軍的鄰里碎嘴胡說,指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