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的小人身形高大一些,右邊的小人,要小好幾圈,與左邊那個比起來,宛若孩童。
灰影此前一直是虛張聲勢,見崔淮摸他的浮雕們,只是“吼吼”地叫,沒敢上前。
他其實很膽小,很怕生。
但當崔淮的手碰到墻壁上的兩個小人時,他猛得朝崔淮撲了過來。
正在崔淮準備施法攔住時,灰影突然一個急剎,他有些遲疑地在崔淮周身繞了好幾圈,像是在辨認什么。
灰影最終定在崔淮的面前:“你……你是阿淮?”
也許是很久沒正常說過話,灰影的聲音嘶啞模糊,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崔淮的回答,清脆如玉珠落盤:“是,我是崔淮。”
同灰影雞同鴨講了好一會兒,崔淮確定灰影不擁有晉衍任何連續的記憶,他有的只是混亂的片段。
他忘記了他曾經身為劍尊的榮耀,忘記了他獨步天下的劍術,忘記了飛升的執念,只剩下青云峰上,他和崔淮的相依相伴。
也許是洞穴的空間太狹小了,讓一直彎著腰的崔淮突然覺得累了,她一撩衣袍,席地而坐。
她的左手邊如今是擁有年少記憶的晉衍,右手邊是記憶混亂的灰影。
晉衍看著灰影,自嘲道:“看來我的確是混得很差,怎么就走到今日這個地步了呢?”
不過他也沒惆悵太久,很快就對崔淮笑道:“不過從這個家伙的記憶里,即使最后我變了,但我曾經當過一個好師父,對嗎?”
崔淮想起在青云峰上,和晉衍一起度過的那幾百年,想起她和晉衍那些跌跌撞撞的成長。
她學著如何修仙練劍,晉衍學著如何當一個師父。
他們曾經同行過一段路的。
即使結果是拔劍相向,但崔淮也不想否認那些過去,她輕聲答道:“曾經是的。”
是的,晉衍曾經是個好師父。
“那就好。”年輕版的晉衍眸色深沉地望著崔淮的側臉,似是要把她看到心里去。
“好像有些事再不說就沒機會了,我在銅板里蘇醒,剛有意識時,其實有點好奇,為什么那個晉衍會喜歡你,可和你待過幾天,我便明白了。”
晉衍看著崔淮那雙萬千星辰盡在眼底的雙眸,答案脫口而出:“因為喜歡你,實在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明明知道自己很快就會消失,晉衍還是會貪念,貪念湖畔與崔淮一同洗過的那汪水,貪念忘憂泉“咕咚咕咚”的聲響,貪戀清風崗與他們相擁的那陣風。
說完想說的,晉衍打住自己那些不合時宜的貪戀。她有喜歡的人了,再多說就是困擾了。
晉衍嘆息一聲,魂體與崔淮擦肩而過,奔向了那道灰影。
兩道魂體結合需要些時間,崔淮坐在原地,愣愣地看著方才還在同她說笑的虛影,與灰影一道化作了混沌。
她后知后覺地發現,她好像又經歷了一次晉衍的死亡。
這個人在崔淮面前死了兩遍。
第一次在五百年前,崔淮親手斬下最后一劍。
第二次就在剛剛,他與自己擦肩而過。
崔淮其實很討厭離別,她從小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她靠著旁人那點善意的施舍才活下來。
可崔淮卻覺得,那時是她最為孤勇的時刻。
因為一無所有,所以不怕失去。她的人生只有一個簡單的目標,那就是保住自己的那條小命。
后來她為晉衍所救,她擁有了更多,卻變得膽小許多。那時候不分晝夜地揮劍,除了想要變強,還有不讓師父失望。
她一定要表現得如同師父的卦象說的那般天賦過人,她才不會因弱小,而被師父拋下。
她可是崔淮,只要她想做到的事,沒什么辦不到的,她如愿以償地變得強大。
可她想緊緊追隨的師父,卻是死在她的劍下。
如今,這位故人失去與她相處的記憶后,剛和她熟悉起來,便在她眼前又死了一次。
果然,離別就是一個極其討厭的事。
系統看著那一團涌動的混沌,情緒也并不高昂:“崔淮,估計再有一會兒,你就能見到真正的晉衍了,到時候順利的話,我們的攻略任務就終于完成了,以后我就再也不會煩你了。”
很快就會脫離系統,崔淮好像也并沒有意料之中的高興。
如果是剛到逍遙派那陣子,系統突然消失的話,崔淮應當會讓宴池籌辦一場盛宴,廣邀天下英杰,一起慶祝一番,用來去去晦氣。
但后來的系統好像突然就不太煩人了,更像是一個住在她識海中,腦子不太好使的朋友。
大驚小怪、廢話很多、哭哭啼啼……
但崔淮意外地并不討厭。
明明還沒到分開的時候,系統卻一股腦地大篇抒情:“崔淮,我從你這里學到很多,我是一個負責談戀愛的系統,我一直以為我是為了宿主好,可你明明靠自己也能成為劍尊,我像一個人販子一樣,按頭讓你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