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知許微微瞇起眼睛,半帶威脅地告誡祝余:“小師弟,幻境里的種種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也不想我把你其實害怕老去的事到處說吧?”
是的,趙知許在幻境里看到了老去的他。祝余只是凡人之身,但平日里人情練達、聰明機敏,心胸寬廣。趙知許時常覺得,不論修為,單論心境,他們逍遙派這幾個人可能都比不過祝余。
但在祝余的幻境里,他似乎對年華老去充滿恐懼,幻境里的他孤苦伶仃、疾病纏身,情緒壓抑而絕望。
如非親眼所見,趙知許絕不相信幻境里的人是整日笑吟吟的小師弟。
現實里的小師弟依然面帶微笑,不急不緩地解釋:“師姐,你們都是修士,整日記掛的最要緊的事就是提升修為,但我是個凡人,我爺爺就是在病痛中離開我的,我害怕也很正常。”
祝余從小是跟著爺爺討生活,爺爺病重時,他年紀尚小,家里既沒藥,又沒錢。他借錢借得周圍人看見他來都關上門,任他如何搖尾乞憐、最終無濟于事。
爺爺死后,隔壁大娘告訴他,這是人各有命,他要學著認命。
祝余不知道自己到底認沒認命,他死皮賴臉學醫術,先是跟著村里的獸醫給豬看病,之后膽大包天在醫館里偷師幾招就開始給人看。
再后來,祝余即使成了十里八鄉最好的大夫,他還是有治不了的病,祝余便拜師逍遙派,來看看仙人手段。
祝余這些年攢下不少靈石,卻過得緊巴巴的,他總是不知滿足,想著再多攢一些,說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場呢。
祝余時常覺得,爺爺已經死了十幾年了,可他好像還被困在那間破屋,被困在那場重病里。
這樣無能的他,怕病怕老怕死也很正常吧。
互相知道彼此心底的秘密,趙知許與祝余相視一笑。
熬過最初的不適應,好像又有些暢快,從前那些不能與人言的事,好像有人能聽一聽。
“我是第一次見面就喜歡謝長風,他長得好,我說什么他都放在心上,我一見他就高興。”
“其實我第一次給人看病,手都在抖,因為我之前只給豬看過病。”
“我逃婚那天,狠狠哭了一場,覺得我這輩子很可能不會遇見那樣喜歡的人了,是我親手放棄了這段姻緣。后來發現沒有他也不是大事,我就是更喜歡我自己。”
“我發現我就是天生學醫的料,豬和人都能治得很好。后面去給一些有錢人也是一樣治,區別就是同樣的藥,多收兩倍靈石。”
……
暢快地聊過一場,趙知許和祝余互相承諾:“一言為定,我們互相保密,絕不告訴第三人。”
不同于趙知許和祝余那邊敞開心扉的對話,崔淮的視線在姜暄和扶欽兩人間徘徊,總覺得她的秘密不論是被他倆誰知道,都算不上好。
但最好別是姜暄,他是個大喇叭,上一刻知道的事,恨不得下一刻就嚷嚷出去。
不過姜暄這段時間修口德,倒是一句話不說。在崔淮壓迫性的眼神下,姜暄用手指向扶欽,示意他看的是扶欽的幻境。
每個人的幻境被查看一次的話,也就是說,崔淮她看了姜暄的幻境,姜暄看了扶欽的,扶欽看了崔淮的。
先甩開當啞巴的姜暄,崔淮一把拽走扶欽,看著他把清寧鐘罩上,他倆的對話絕對保密后,才有些緊張地問扶欽:“我的幻境師兄知道多少?”
扶欽疑惑地問:“師妹問的是你幻想自己是靈曄劍尊,并且日思夜想地和已逝的晉衍劍尊戀愛的事嗎?如果是這個的話,我全知道。”
在崔淮呆愣的神情中,扶欽繼續開口:“師妹先是代入靈曄劍尊,為晉衍劍尊叛入魔道……”
看著扶欽的嘴巴一開一合,崔淮簡直頭皮發麻,她想也不想地直接伸手捂住扶欽的嘴,總之別再說了!
捂上去的那一刻,她和扶欽之間,好像從前一種尷尬過度到另一種。
感受著手心溫熱的觸感,崔淮只覺得該死的,她為什么要伸手,用禁言咒不就好了。
略帶慌亂地收回手,幸好扶欽沒猜出她就是靈曄劍尊,崔淮色厲內荏地警告:“不管師兄看到了什么,總之師兄別往外說,不然我的劍可不是好惹的。”
扶欽這時候倒是很乖順,甚至聽話地點點頭:“好,我不說,我不會說師妹你是晉衍劍尊夢女,也不會說師妹你是個受虐狂……”
崔淮此刻怒發沖冠,一個禁言咒使出,終于讓扶欽閉了嘴。
不行,她這段日子要盯著扶欽,不能讓他出去亂說!
扶欽是真的沒猜到崔淮是靈曄劍尊嗎?
當然不是,他又不傻。
當初在幻境旁觀,一開始他確實沒想到這一點,只當這一切都是師妹的想象。可幻境褪去,扶欽就覺出不對勁之處,師妹她是如何知道晉衍劍尊長什么樣的?
晉衍劍尊不愛出風頭,修仙界見過他的人很少,就連扶欽都只是對他一面之緣。晉衍劍尊三百年前已死,不過二十的師妹又如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