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昭道:“我知道她身份低微,可也不是毫無辦法啊!給她放了籍,提攜提攜她的兄弟子侄,或者認門體面的干親,都是可以嘗試的。”
世子更覺得他異想天開,搖頭道:“這樣的辦法,放在一般人家或許可行,但我們不行。”
“我們是什么樣的門第?——世襲一等公爵。別說我是嫡長孫,是世子,就是庶出的那些兄弟,都不可能娶一個婢女出身的妻子。”
“不說其他的,就說各府的宴席上怎么介紹?說自己的正房夫人是丫鬟出身?國公府會淪為全京城的笑柄。”
賀知昭低聲嘟囔道:“只要自己的小日子過得開心,管別人說什么!”
世子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勸道:“我知道你從小就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但我先前所說的不過只是一個很小的方面。最重要的是,后代子孫怎么辦?母親是婢女出身,這會讓他們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我知道你又要說‘英雄不問出身’了。問題是,現實中,不問出身的英雄能有幾個?百年難遇一個。”
“除了那么零星的幾個人之外,剩下的所有人,他們的生死榮辱都是和出身息息相關的。”
“婢女做正室,她有教養子女的修養嗎?有主持中饋的能力嗎?”
“哪家高門愿意把女兒嫁給這樣的人家?哪家高門又愿意娶這樣的人家出來的女兒?”
“就算這些都不算事兒,那么爵位呢?圣上會愿意把爵位封給一個婢女的兒子嗎?這是在斷送后代子孫的前程,毀掉家族的根基啊!”
賀知昭被他說得一怔。
他覺得事情不是這樣的,但是世子說得確實也是事實,他一時想不到什么反駁的話語。
世子觀著他的神色,提醒道:“你看上身邊的哪個丫鬟了?趁早打消你的蠢念頭,省得害人害己。”
賀知昭也不否認:“我又不用繼承爵位,哪有那么嚴重?怎么就害人害己了?”
世子嗤笑:“你以為不用繼承爵位這件事,是什么萬靈藥?百試百靈?你小時候不愿念書,和現在要娶一個婢女為妻,完全是兩碼事。”
“你就算文不成武不就,是個十足的紈绔子弟,但你依舊是國公府的五公子。才學低,沒本事,都不會降低你一絲的世家身份。”
“但是娶一個婢女為妻,就是在拉低自己的身份,就是把家族的臉面放到別人的腳底下,讓別人任意踩踏。”
“你信不信,一旦你透露出這個意思,不是你被逐出家門,就是那個丫鬟被亂棍打死。”
賀知昭的臉色逐漸蒼白,待聽到最后一句話,心臟都縮緊了。
他勉強問道:“你和朱姨娘兩情相悅,但是她卻只能做一個妾室,永遠低人一等,她甘心嗎?”
世子語氣淡漠:“以她的身份,這已經是她最好的出路了,她很明白這一點。”
“所以,她不僅甘心,而且歡喜。”
真的嗎?
賀知昭想,給自己喜歡的人做妾,真的會歡喜嗎?
他不能想象,秋月歡喜地給自己做妾的畫面。
這個場景,光是想想就讓他覺得異常難受。
他怎么能允許秋月成為一個低人一等的妾室,天天在主母面前立規矩?
他和大哥的想法終究是不一樣的,他實在無法認同大哥的很多觀點。
但是大哥說的一些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對于父親母親的態度,他之前確實太過樂觀了。
萬一事與愿違,會給秋月帶來不可估量的災難。
他得從長計議。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先穩住大哥。
想通這些,賀知昭調整了一下表情,一副受教的樣子,誠懇地點頭道:“大哥說得對,是弟弟想差了。”
世子以為他當真轉過彎來了,心緒有些紛亂,不知道今天這番話到底說得對不對。
他對這個弟弟的感情很復雜,小時候是真真切切的疼愛,長大后卻夾雜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對父親母親不經意間的偏心非常惱恨。
那種偏心,不是為人父母對幺子的偏疼偏寵,而是掌家人對后繼有人的欣慰和贊許。
他才是賀家的長子嫡孫,他才是將來要繼承爵位的世子,他才是從小舍棄所有玩樂一心科舉的最聽話的兒子。可是到頭來,父母滿意驚嘆的眼神卻常常落在五弟的身上。
家族里也流言四起,都說雖然沒有功名在身,但是賀知昭武學天賦絕佳,已經是當世難得一見的高手。只要他愿意走武官的道路,加上家族的助力,一定能拼出一番功業。一個禁衛軍統領的位置是可以預見的,那可是圣人心腹。
到時候,不愁他不能帶著賀家再榮耀一代。
那些隨風搖擺的墻頭草!世子恨恨地想,小時候他們可不是這么說的!
他們當時口口聲聲說學武沒有前途,賀知昭是國公府的棄子,他賀知允才是賀家的希望!
幸好,他現在已經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