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源于洪武三十年的余波,南北爭議延續至今,這場會講自一開始便帶著針鋒相對的氣息。
講席上,孫懷瑾正襟危坐,此人三十許年,出自洛陽世族,少承家學,博通《四書》《五經》,又潛心程朱義理,言辭精密,儀表清朗,是書院理學博士。
他身形清瘦修長,衣冠簡雅而潔凈,眉宇疏朗如畫,眼神溫潤而不失鋒芒,語聲若清鐘,字字沉穩有力。
“諸生同習圣賢之學,今日會講《中庸》首章。中者天下之大本,和者天下之達道。南北學風或有異趣,然理一道也。諸君可各抒己見,但求明理,不傷和氣。”
話音甫落,杜若璞率先起身。
他眉目溫潤,身姿挺拔,宛如一株修竹立于人群。
“‘天命之謂性’,人皆有之。自宋以來,南學尤重義理,講求格物致知,窮理以盡其性,方能不負此命。若徒恣情而不學,便如無舵之舟,終將覆沒?”
此言一出,南方學子紛紛點首,神情頗為自信。
旋即,北方席間一人霍然起身。此人乃京師官宦子弟——徐子文。
他身材魁梧,膚色被北地風霜熏染得略顯黝銅,劍眉斜飛,眸光炯炯,氣勢逼人。
衣衫在風中一振,便有種無意間的威嚴。
“性既天命,本自在人心,何必拘泥紙上章句?若一味格物,豈不紙上空談?北地士子多尚實學,治事敢行,不似江南學風,好以章句自矜!”
言辭鋒銳,帶著直截了當的霸烈,南方席間頓時嗡然。
二人隔空相對,眼神交鋒,似無聲的劍影在半空相擊。
李文博猶豫片刻,緩緩起立。
此人出生寒門,衣衫洗得發白,卻收拾得齊整。
面容清瘦,膚色微黃,眉目雖不出眾,但那雙眼眸卻清亮如寒星。
他拱手低聲道:“徐生與杜生之言,各有所見。然今日之爭,正因失其中和。性固出天命,須格物以盡;道亦在人心,須率性而行。修道之謂教,方能內外兼濟。”
聲音不高,語氣亦小心翼翼,仿佛隨時準備收回。
但那幾句中正平和,卻似在紛爭里投下石子,讓水面微微回靜。
然而南北學子心氣難平,辯鋒仍在相撞。就在爭執未息時,一道清潤而明澈的聲音自末席傳來。
“杜晏”直身而立,姿態纖然,眉眼如遠山含黛,聲音雖帶稚氣,卻沉靜從容。
“諸君皆言‘天命’、‘率性’,卻忽略‘修道之謂教’。性是天賦,道在人心,然若無教化,則理無所歸。南北之學各有所長,不若互補而和。若一味爭勝,豈非違背‘中庸’之旨?”
語聲未落,場間驟然寂靜。
南方學子抬眼,北方學子側首,連徐子文與李文博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她。
孫懷瑾的目光凝在杜若煙身上,微微一滯。
那雙清亮如水的眼睛,像是能照見經卷之外的澄澈。
他須臾一笑,撫案頷首:“少年能言至理,不偏不倚,正合《中庸》之旨。南北皆當取法,不當自限門戶。”
杜若煙之言,輕若清風,卻在席間掀起暗涌。
徐子文眉峰冷豎,唇角勾著一抹譏笑,似要將這位南方稚嫩的少年生員壓下去。
李文博神色拘謹,聽她一席話,反倒像找到了依憑,眼底閃過微微敬佩,夾雜一絲怯意
杜若璞靜立席間,眸光卻始終追隨“弟弟”。
他心中暗潮翻涌,自豪、擔憂、甚至隱秘又澎湃的占有欲。
她本該只在自己庇護下靜好無憂,如今卻被群目爭奪,那抹光亮不再只屬于自己。
他的手指微微蜷起,指節泛白,卻仍維持著溫潤的神色。
孫懷瑾負手而立,目光如淵,本意只是循常講學,但此刻卻也難掩幾分欣賞
將軍柏下,空氣驟然沉凝,四面風云交匯。
滕然之間,似有一抹霜華自藏青間乍現,清冷耀眼。
然光影轉瞬即逝,恍若錯覺,杜若煙幾疑是自己看花了眼。
身為“杜晏”的她,竟再次成了此場會講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