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里忽然下起一場秋雨。
細密的雨絲如同誰輕聲低吟,落在泛黃的梧桐葉上,叮叮咚咚,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惆悵。
操場空蕩蕩的,只剩幾個沒來得及回教室的學(xué)生,狼狽地躲在走廊下。
白雩沒有帶雨傘,獨自在圖書館門口,發(fā)呆地望著雨幕,耳邊盡是雨水敲擊的聲音。
邱浦嵩快步走來,雨水濺濕了他的校服褲腳,發(fā)絲上還掛著水珠。
他停在她面前,將手里的傘遞過去,語氣帶著少年特有的笨拙:「小雩,別淋著,會感冒?!?
白雩怔怔接過,那一瞬,雨聲似乎也輕了。
他們并肩走在狹窄的校園小徑上,兩人肩膀偶爾相觸,卻誰也沒多說一句??諝饫镉袝摰臍庀ⅲ形嗤┤~的清苦香,還有悄無聲息、隱忍的心動。
多年以后,邱浦嵩每每想起這場雨,都覺得像是命運的伏筆
他明明想伸手抓住那份純粹,卻終究沒有勇氣開口。
青春歲月里最難忘的,往往不是擁有,而是那個遺憾到心口發(fā)酸、卻再也回不去的瞬間。
邱浦嵩看著年幼的邱子城,那張小臉幾乎是自己當(dāng)年的翻版,不由自主地將他抱在懷里。
小邱子城眨著眼睛,忽然問道:「爸爸,小雩阿姨呢?」
邱浦嵩抬手輕撫了撫兒子的后腦,淡聲答道:「小雩阿姨的女兒發(fā)燒了,她在照顧?!?
小邱子城眼睛立刻透露出焦急,問道:「陞陞發(fā)燒了?」
邱浦嵩微微挑眉,盯著兒子,意味深長地問:「你叫姜陞什么?」
小家伙理直氣壯地回答:「陞陞?。 ?
隨即,他又若有所思地仰起頭,奶聲奶氣卻認真無比地說:「爸爸,小雩阿姨的老公不在了,對不對?」
邱浦嵩沉默了許久,喉頭像是被什么堵住,終究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白雩后來在另一座城市完成學(xué)業(yè),畢業(yè)不久便結(jié)了婚。那時的她笑容依舊明亮,拿著婚禮上的花束,眼底盛滿對未來的憧憬。
邱浦嵩遠遠看著,胸口卻像被什么狠狠攫住,悶痛得難以呼吸。
她生了一個女兒,取名姜陞,眉眼間與她有幾分神似??商煲馀?,在姜陞還不到小學(xué)的年紀時,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奪走了她的丈夫。當(dāng)場身亡,連告別的時間都沒來得及。
消息傳來時,邱浦嵩久久沒有說話。窗外正下著雨,他握著煙卻怎么都點不著,只覺得滿室的潮濕與悶意將他壓得透不過氣。
若當(dāng)年他沒有沉默,沒有退縮,沒有讓白雩牽起別人的手——那么此刻陪在她身邊,為她擋下風(fēng)雨的人,是否就會是他?
沒想到小邱子城立刻撲上來,握住父親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帶著天真的執(zhí)拗:「那爸爸快去追小雩阿姨!這樣我就有妹妹了!」
邱浦嵩表面依舊淡定溫和,嘴角帶著慣有的沉穩(wěn)微笑,像是不動聲色??尚牡讌s已泛起漣漪——
他說得沒錯。
當(dāng)年為了家族聯(lián)姻,他娶了一位談不上愛的女子,雖算得上相敬如賓,卻終究不是心之所向。
而他真正放在心底的人,從來只有一個——高中時期的校花白雩。
如今,她已是姜陞的母親,后來林書知的阿姨。
那個名字,被他壓抑了這么多年,還是在此刻被兒子不經(jīng)意地揭開。
夜深人靜,書房的燈光冷白。
邱浦嵩靠在椅背上,手里攥著一支沒點燃的煙。桌角的相框倒映出他的眼,模糊得像隔著一層霧。
他想起當(dāng)年校園的夜晚。
操場的風(fēng)很輕,白雩笑著追逐籃球的身影像被月光鍍了一層光。他站在人群外,明明心動到指尖發(fā)顫,卻始終沒跨出去那一步。
——如果當(dāng)時開口,是不是一切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他遺憾到心口發(fā)疼。多少次夢里,他會看見白雩轉(zhuǎn)過頭來,笑著喚他名字;可醒來時,只有冰冷的天花板與徹骨的寂靜。
思念像刀,一刀一刀在心口摩挲。
「小雩……」他已經(jīng)習(xí)慣用溫和來掩飾自己,可每到夜深,心底那點無聲的悸動還是會破土而出,帶著刺,帶著痛。
姜陞這天跟著邱子城玩,他們兩個讀同家學(xué)校,就像命運安排似的,兩個孩子竊竊私語。
邱子城湊近他,小聲問:「你要不要當(dāng)我妹妹?」
姜陞歪著腦袋想了想,認真回答:「好像沒什么不行啊?!?
邱子城眼睛一亮,立刻塞給她手機:「那你打電話叫你媽媽來接你!」姜陞還真的照做了。
電話那頭,白雩的聲音一如既往溫柔。自從那場車禍奪走了丈夫,也帶走她的雙腿自由,她身體變得不太好,雖然只有一個人,卻要撐起母親與父親的角色。
不久,她出現(xiàn)在院口,推著輪椅,眉眼依舊清麗,卻帶著一絲隱忍的堅毅。「怎么了,寶貝?」
姜陞抱著她的手臂,滿臉期待地說:「媽咪,邱子城邀請我們?nè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