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停地篩選中,孟月池發現有些女子雖然不能感應到靈氣的存在,卻能在長期與靈石接觸之后感受到靈石上力量的流動。如果有第五鴻此時還在凡人境,他會很遺憾,這種天生五感敏銳的凡人,若是有靈根,定會成為極好的丹師,當凡人實在可惜。孟月池并不覺得可惜,她覺得驚喜。這些人雕刻靈石成功的概率比尋常人高出許多,在通過反復遴選得了幾十人之后,她下令遣散了其他人,轉而開始在全國境內尋找類似之人。遴選和尋找只局限于女子,甚至連靈弩的試用也都是女子,陛下的這種做法讓工部尚書陳正宇很是不安。盡管不知道這種靈力到底能把這世間變成什么樣子,看著不需要箭的弩,陳正宇至少能意識到這些“利器”如果只被女子掌握,似乎意味著某種顛覆。可這事陳正宇甚至沒辦法公開反對。去尋來了靈石的人是蘭君,得到靈石用法的是裴文姬和藍昭,精研靈石用法的人是武家女和陛下。都是女人。這么一看,讓女子當雕靈師,讓女子先配用靈弩,似乎是順其自然之事。“順其自然,之后女子”讓陳正宇有些駭然。平心而論,比起前朝壓制男臣,大肆啟用女臣的肅宗,陛下從不曾公然“重女輕男”,從平盧到大昭立朝,陛下在男女之間可謂是春風化雨,“賢良入甕,唯才是舉”,幾十年來,陛下一直是這般做的。可不知不覺,女子就站在了更高的地方。七部尚書男少女多,男臣們不是沒有非議,但是論功勞苦勞,無論怎么看,也都是因為陛下在平盧的班底里男人太少了。這也能理解,畢竟當年的平盧剛被幾波亂軍逆賊掃過,男人死的太多了,陛下甚至都沒有向自己的師門求援,只能一點點湊人來用。每一步好像都沒問題。那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陳正宇想了許多年,都沒有想明白。“前朝肅宗用女子,是給官,給權。咱們陛下用女子,是給差事給路,給機會。”除了靈弩之外,孟月池還讓人造出了一種燈,放入火靈石就能讓冬日的屋子里溫暖如春,放入水靈石就能讓炎炎夏日也不再難捱。這樣的好東西比靈弩還難做,一共成了兩個,一個被她給了柳鉉徵,另一個自然孝敬了母親。自從自己姐姐得了這東西,柳朝妤沒事兒就跑來,尤其是冬天,她肺不好,去蹭姨母的,姨母嫌她煩,沒事兒,她親姐不嫌棄她。上面那句話,正是她跟自己姐姐說的。“要是雕靈手藝一直傳女不傳男,咱們女子也能憑借這些靈石往前走。”柳朝妤明白,這是孟月池為了防范“扶正之禍”重演,而走的一條路。柳朝姝點頭:“正是這個道理,前幾天還有命婦來求見我,想讓我勸勸陛下,不該只讓女人雕靈石……我真想挖開她腦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生了根屌出來,這天下傳男不傳女的手藝多了去了,倒沒見她說聲不平。”說得心累,她嘆了口氣。“我不過是一點見聞都覺得累,也不知道月池一日日過得有多難,她在我的面前總是報喜不報憂的。”難么?柳朝妤認真回想,都只想起工部尚書陳正宇還有那些男御史、男儒生無數次欲言又止、無言以對的臉。“對了,柳家的女孩兒,你都尋來,讓她們試試能不能做了雕靈師。”初聞自己姐姐這話,柳朝妤有些不解,片刻后,她瞪大了眼睛。“陛下是要從柳家……”“月池是不會認孟家的,我也不打算陛下從柳家選人。”柳朝姝看向自己的妹妹:“柳家走到今天,走的是純臣之路,我這太后為什么連皇宮都不肯住?你總是懂的。”柳朝姝要替自己的女兒著想,也要替柳家想。明光十一年,皇宮中多了幾個孩子,都是女孩兒,年紀大的十歲,小的兩歲。所有人都明白陛下的意思,可這些孩子的來歷卻讓人有些奇怪。她們不是柳家人,也不是孟家人,好像只是從各地隨便尋來的。在這些孩子進宮后不久,梅漪羅將通政司交給了自己一手教出來的下屬,她說自己身子不好,只領了個翰林學士,從此竟然清貴起來,過起了大隱于朝的日子。見陛下已經開始選繼任之人,從前朝哲宗時候就入仕,經歷了兩朝四代皇帝的柳鉉徵閉上了眼睛。她這一生的前幾十年一直想要證明什么,證明當年的女舊臣心魂不死,證明這世上女子還有能出頭之日,證明她柳鉉徵清正自守,可到頭來,她只證明了自己的錯誤。被貶謫劍南十二載,幾經起落,重回朝堂,她眼睜睜看著梅舸如何將更多的女臣帶入朝堂。大昭滅啟,她這前朝舊臣反倒成了今朝的開國宰相。倒也沒什么建樹。“待我去后,就在我碑上寫個‘沒甚建樹’柳鉉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