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們還是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孟月池去探望蘭君的時候帶了些宮里的點心,蘭君看了,很高興。明日天晴,逛園子,吃點心。她將自己想說的寫給了孟月池。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她卻很坦然,仿佛她生來就不會說話一樣。看著她的樣子,孟月池也神色如常,只是垂眸時候有些許的澀然。蘭君仿佛沒看見一樣,只是走的時候給了孟月池一封信。半生宮闈,數載出海,見生之深窄無常,觀世之浩大奇詭,細算來,我與命爭,不曾輸。看完了這封信,孟月池深吸了一口氣,又去見第五鴻。她這一生之幸,就是總有人用善作燈,用勇鋪路,讓她能往前走。柳朝姝是如此,薛重歲是如此,梅舸是如此,蘭君,也是如此。她也只能往前走。巍巍蒼天,要么殺了她,要么就看著罷。在見到此世的秦四喜之前,第五鴻為自己設想了許多的臺詞,可等他真的見到了人的時候,他卻覺得這些話自己都不必說了。這個容貌明秀的女皇帝,和秦四喜一樣,又不一樣。大概有什么事情惹怒了她,讓她的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燒。就如同那日,將他拖去了狼窩的秦四喜。“第五郎君想要見朕,可是有話想說?”第五鴻垂下眼,輕聲說:“在下這里有一丸續命丹,可令凡人得壽百年,在下愿將此物獻給陛下,請陛下允我一請。”說話時,他掏出了一個青玉瓶子,放在掌心。孟月池沒有動。她的目光落在了第五鴻的臉上。“孟郎君,此物,你是早有準備?”第五鴻輕輕一笑,不管是哪一世,秦四喜都有在無盡誘惑面前保持冷靜的本事。做一個潦倒孤女,她不求旁人庇護。做一個手握權柄的君主,她在“長生”二字面前,都有著異乎尋常的冷靜。好在,第五鴻早有準備:“陛下,實不相瞞,在下身為修士,受這許多苦楚來凡人境,為的是尋找數百年前的妻子,這丹藥也是為她準備的,可聽說她如今也已經不在此間……”第五鴻的語氣有些落寞,配著他的可憐模樣,透出了十成十的情真意切。“在下一路行來,所見、所聞,皆是陛下為黎民蒼生殫精竭慮……倒讓我想起了我從前的妻子,將此藥獻給陛下這么一位仁君,我妻子若知道了,也該高興才是。”心知轉世的秦四喜也不好忽悠,第五鴻也沒指望她能順著自己的本子接戲,嘆了一聲,他有些悵惘又有些懷念:“實不相瞞,我從前在凡人境的妻子,現在被你們稱作‘還圣元君’。”孟月池的神色有了些許波動。她曾經在山海鎮看過騎鵝娘娘的生平,也知道騎鵝娘娘有過三位夫君,這位第五鴻,恐怕就是那位“陳鴻”了。“算一算,第五郎君離開這里已經近千年了。”她的語氣平淡,第五鴻卻聽出了些許的嘲諷,他信念堅定,慘淡一笑,說:“千年,我才能修出一身修為,讓我回到凡人境。可惜,從前我與她是仙凡不同道,此后,她是神君,我,也不過是一個負了她的古人罷了。陛下,這丹藥你若不放心,盡管找人去試就是了,只是要快些,咳咳,我怕時日久了,這藥也會被天道察覺。”他話音剛落,那青玉瓶子在他手中突然湮滅成了粉末,連其中的丹藥也成了灰。見狀,第五鴻差點噴出一口老血。他千辛萬苦給此世的秦四喜送來長生的機會,就是為了能將債一舉還清,天道的懲罰他認了,可天道憑什么對他的藥下手?一顆低階延壽丹,他上次來凡人境的時候還掰開來賣過呢!“哈哈哈哈!”在他對面坐著的孟月池笑了。“第五郎君,朕決心讓凡人境的凡人也能操縱靈力,以對抗朔北地谷里的魔氣,蒼天在上,早把朕視作是逆天狂徒,它如何會讓我這逆天之人有機會延壽百年呢?”操縱靈力?魔氣?逆天?什么意思?第五鴻有些懵,回憶這些天來藍昭和裴文姬問自己的問題,他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這些凡人問自己的問題,不是為了借靈石之力問道長生嗎?第五鴻其實想的很簡單,他借助弱水沉簫那把“斷天因”上的觀世鏡看見孟月池再次登基稱帝,他心中立刻就有了主意。上一次來當了那個短命的皇子,雖然才當了幾天就死了,還是讓他從皇子的記憶中發現了這凡人境的皇帝都喜歡求長生。
這次他就是奔著“送長生”來的。怎么回事兒,怎么就逆天了?他雖然告訴了裴文姬她們許多修真界的法門,可他也知道凡人根本沒辦法修煉,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今天把這顆延壽丹送給秦四喜的轉世。結果,丹藥沒了,他好像還牽扯到了了不得的事兒里。心口猛地一痛, 姑娘請披黃袍(四十八)大昭歷明光十年,泯州大旱,啟朝遺族趁機在泯州舉起了萬俟王室的舊旗,集結萬余人高呼“復啟興國”。帶頭之人自稱是隆盛太子之后,名叫萬俟復,民間稱他是“八太子”,這位“八太子”通過大量地杜撰和各種似是而非的“皇城秘聞”將自己的出身牢牢地嵌在了萬俟王族的族譜上。真正的穆宗一脈后人,能跟隆盛太子扯上些關系的前朝南遠郡王萬俟玠如今是大昭的“怡安伯”,住在繁京的一處別院里,因為和柳朝姝關系不錯,日子也算優哉游哉,得了消息,她是最著急的,連夜就將怒斥逆賊欺世盜名冒充萬俟皇族的信送進了皇城。集英殿內,這封信與“萬俟復”的檄文并排放在一起,孟月池單手撐在桌案上,手中把玩著一塊石頭。“著令羽林左衛程蘭璧南下泯州平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