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娘親的教導,孟月容用力擺手:“娘你放心,我不會隨便欺負人的!不給阿姐惹麻煩。”看著自己莽莽撞撞已經玩野了心的小女兒,柳朝姝哭笑不得。她這話又哪是說給她聽的?目光落在長女身上,她看見長女對自己點點頭,心勉強放下去了些。廬陵書院并不是一座純女子書院,和勇毅學宮一樣,廬陵書院秉持明宗“天下共習文”之念,招收三類學子。一類是十二歲以下的蒙生,不分男女,兩年后參加“蒙試”,若是通過才能繼續讀書,也就成了書院的第二類學子——“常科生”,“常科生”可在書院讀書三年,若是再能考試通過,就成了“策生”。孟月池這些日子聽母親說了不少舊事,聽說在明宗和仁宗兩朝“蒙生”是就讀于蒙學,還不用交束脩,只可惜到了穆宗時朝中缺錢,地方疲敝,不用交錢的蒙學在繁京之外就漸漸被裁撤了。“阿姐,你看,還有人赤著腳來呢。”聽見孟月容的聲音,孟月池轉頭,看見了一個背著破爛藤筐的少女,不止是赤腳,連褲腿都是爛的,上面滿是劃痕。那少女也聽到了孟月容的聲音,抬頭用戒備的目光看過來。孟月池對她輕輕點頭,才回答自己的妹妹:“她這一路比我們辛苦,讀書也定比我們用心,你可別被比下去。”女孩兒的語氣有種與年齡不符的穩重,倒讓那個落魄的少女抿嘴笑了。看著那個少女跨著大步走在前面,孟月容驚訝地微微張著嘴:“她的腳不疼嗎?”你姐姐頭疼。孟月池沒說話,拉著她走得更快了。因為年紀還小,她們姐妹都要先讀蒙學,每日從早到晚,除了讀“三經”之外,還有詩文、書法、算學、體學。孟月容有她娘開蒙,“三經”已經通讀過了,詩文、書法、算學也都很好,體學也極好,穿著短襖繡褲,跑起來像是一陣風。孟月池的基礎就要比她差些,“三經”里她只讀過兩本,學的時候還有些“不求甚解”,字,她會寫,卻不好看,詩文則是學都沒學過,算學上倒是有些天分。至于體學,孟月池只能說是平平無奇。因為性情活潑,喜歡與人結伴玩耍,課業又出色,很快,蒙學玄班的孟月容就在廬陵書院里聲名鵲起,反倒是蒙學地字班的孟月池似乎除了容貌之外就并無什么出彩之處。再加上她極少說話,坐在學堂中就就越發像個影子似的。“明明是一對姐妹,一個太淘氣,一個又太靜。”夫子說起孟家兩姐妹,都忍不住搖頭,對孟月容,她們都是欣賞,對孟月池,她們就覺得有些可惜。“凡是問了她的,倒也能答上來,就是……”姬安語教的是詩文,最愛才思敏捷的學子,孟月池不能說不聰明,卻并無那種敏捷。“就是覺得平淡。”教書法的杭秋兒也有同感。“明明是一副聰慧長相,卻少了些少年鋒芒,可惜可惜。”說可惜的是教經文的夫子蘇文斕。她們都是跟著薛重歲從朔州來了廬陵的,在教導學生之外,更想選出以后能站在朝堂上的好苗子。朝堂之上需要來自于女子的新血,需要銳意進取之人,能接過前人肩上的擔子。自從扶正之亂后,“傳承”二字就成了這些女子們心頭的重石。孟月池和孟月容姐妹二人是柳朝妤的甥女,柳朝妤在通政司屢屢建功,她的甥女們自然都會被關注,也會被比較。對于夫子們的惋惜,孟月池并不知道,母親叮囑過不讓她逞強爭勝,她是答應了的,比起讀書,其余俗事都不重要。坐在書案前,她屏息靜氣,臨摹著字帖。旁邊吵吵嚷嚷,卻入不得她的耳中。“孟月池,一起去上體學課。”粗糙的手指在書案上敲了下,孟月池寫完手上的字,放下筆,再抬起頭。與她說話的人叫息猛娘,正是入學那日那個赤腳少女,她今年已經十三歲,因為從前并未讀過書,只能先讀一年蒙學。在蒙學地字班里,漁女出身的息猛娘是最不被人看得起那一個,偏偏她秉性強橫,別人看不起她,她也看不起旁人,唯一能讓她主動交好的,也只有孟月池一個。“好。”孟月池對她點頭。少女靠窗而坐,窗外梨花未落盡,卻似乎被她襯得不那么白了。息猛娘忽然笑了:“前幾天老師讓我對句,那句‘雕玉樹’,我應該對‘起月池’才對?”孟月池沒吭聲,學堂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她也站了起來,又將練完的字收好。然后,她才說:“‘雕玉樹’說的是雪、月之景,不該用月來對。”息猛娘撓頭,聲韻啟蒙這種東西她總是學不明白的。“據說學中請了人來教人摔打功夫,可惜咱們蒙學的只能看。”息猛娘的語氣很是可惜,她就算夜里不睡,想要追上其他人也不是一年兩年就能做到的,唯有一身的力氣,比其他養尊處優的女同窗強一些。捏捏自己的大腿,她自覺一些男同窗也比不過她。
孟月池沒說話,快步走出了學堂,見里面無人,才拿起門閂從外面落上。息猛娘手沒閑著,撿了一朵還挺完整的梨花,輕輕彈到她頭上。“早上的時候魯嬸子跟我說中午飯堂有蒸肉,正好咱們是體學課,離飯堂近,你也跑得快些,咱們搶肉去。”把花從頭上拿下來,孟月池點頭:“好。”廬陵書院里的女學生穿的都是短衫加繡褲,繡褲外面可以圍一條旋裙也可以不圍,這一身衣裳名叫“林中衣”,是明宗時候興起的女子裝扮,很是利落。穿著這樣的衣裳,跑跑跳跳都容易,兩個女孩兒快步穿過游廊,像是兩只春燕,相伴飛到了校場上。場中已經站了一個高挑的女子,她身畔還有兩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