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行宮初建于漢代,傳到大周手里時已有六百年歷史。多年風風雨雨,它的每一塊磚石,每一扇窗戶都浸染了歷史的莊重氣息。一行人走在前往后山的青石路上,連翹和鄧典分列最前頭。去后山必須途經(jīng)龍泉宮,因見龍泉宮中有燈火,顧青珣問:“父皇尚在病中,何人在此?”連翹忙道:“是翰林院的阮大人,他夜獵奪魁,陛下賜浴了龍泉宮……”話正說著,一個捂著臉悶頭奔跑的女孩子突然闖進來,直直撞進鄧典懷里。金吾衛(wèi)把人扯開,看清來人,鄧典心里登時咯噔一下。他的平月大人穿著可憐的濕衣服,單薄秋衫貼著身體曲線滴水,一路從龍泉宮里蜿蜒而來,脖子上遍布顯而易見的曖昧紅痕。這樣穿容易著涼。連翹嚇了一跳,厲聲喝問:“宮中嚴禁夜游,你是哪處的宮女,東宮龍駕前還不下跪認錯?”她說得含蓄,這少女何止夜游,分明是私會。眾目睽睽,不知道能辯駁什么,鄧典本能地上前,擋下眾多不懷好意的目光。看好文請到:yehua6金吾衛(wèi)欲動手押人,高高在上的太子突然出聲,“慢著。”衣著單薄的女孩眼中映著鄧典著急的臉,她深深地看著他,卻毫不留情地從影子里步出,甚至狠狠別了一下他的肩膀。擦肩而過的瞬間,只有纖細陰柔的少年知道,他的手心被輕輕捏了一下。女孩埋在陰影里的唇,方才無聲地作了“走”的口型。走?走哪去?為什么要裝作和他不認識?她要干什么?就算觸犯宮規(guī),他也可以不顧一切,把頭在地上磕爛,只求她能免于責罰。可是她要他“走”。因為他的卑微弱小,因為在這種時刻絲毫說不上話,所以對她來說,他是累贅,甚至要費力保全。有一瞬間無法思考,緊接著鄧典意識到,阮郁還在龍泉宮里。你冷冷地看著顧青珣與他手下那幫金吾衛(wèi)。“護駕!”這眼神絕不是普通宮女能有的,金吾衛(wèi)們立刻警覺地拔刀上前。顧青珣沒有阻止,反而在眾人的擁躉中從容觀望。你知道他認出你來了,也知道一旦動手,平靜的宮廷生活會徹底一去不復(fù)返。顧青珣沒有惡意,作為尊貴的儲君,他想等的不過區(qū)區(qū)一次低頭,一個解釋。可你沒義務(wù)去解釋,在你眼里,這位太子肉眼可見的氣量不夠大,和這種野心家打交道,虛與委蛇也只能換一時的相安無事,沒必要。心情超差,不知道是眼前被動的局面,還是仍在受那個天殺的阮郁的影響。剎那間,你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離開紫禁城,找到這個時空的姜逾白覃燃,兩條蛇弄清前因后果一定會幫忙送你回去。至于權(quán)力的迭代,皇宮的寶藏,該死的阮郁,既然不快樂,那就都不要再想了。受到主人低落的召喚,欲曉嗡鳴著從小指上淡去。在眾人駭然的注視中,你單手掐訣,一柄星光巨劍照亮夜空。
從見面起,小黃門驚訝又怔愣的視線從未離開。你心中一陣不舍,此刻也只能以眼神告誡他。鄧典是個聰明人,相信他能領(lǐng)會你的意思。“仙人!是仙人!仙人饒命啊!”大半金吾衛(wèi)直接丟下兵器求饒,顧青珣在零星幾人的拱衛(wèi)中臉色鐵青。“為什么?”再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太子情不自禁喃喃:“你不為孤而來,可這天下還有誰值得你記掛……”欲曉的嗡鳴聲清亮,你操縱它變回正常大小,一躍跳了上去。星風拂面,在場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亙古來永不停歇的星軌鋪開,太陽將從東方升起,太陰卻尚未西沉,曠野的風帶著清新的泥土芬芳,有力而柔和地撲到臉上。然而有人拽住了你的手,沉穩(wěn)而堅決。你回頭,同樣衣袖飛揚,下頜滴著水的青年目中似有千言萬語。但能說出口的,有也僅有一句。“別走。”……老皇帝這一病來去蹊蹺,前一晚病來如山倒,六十五歲人的身子骨,第二天竟奇跡般大好了。宮中都傳皇帝是撞邪了,多虧太子連夜帶高人做法,這才好的這么快。你懶得管外面的說法,只往珠圍翠繞,海南黃花梨打造的馬車正中大喇喇一坐。昨夜,青年拉住了乘劍欲去的你。“你可以拒絕,但我絕不會放手。”這是他眼中未宣之于口的話。他還是那樣厲害,欲曉化形的力量來自于心,動搖你的心意,欲曉自然化作星光消散了。燒得正旺的肝火被澆滅,理智回到大腦。調(diào)查顧珵被刺的事沒下文,九轉(zhuǎn)金輪眼屢次來皇宮的原因也沒找到,你又沒干壞事,憑什么走。顧青珣那里需要一個交代,既然沒到離開的時候,阮郁愿意收拾爛攤子就收吧,反正變成這樣也得怪他,你冷漠地想。面冠如玉的青年將你拉回身后,語出驚人:“太子殿下,這位是小臣未過門的內(nèi)子,雖會些民間方術(shù),卻并無害人之心。此次隨小臣來行宮,若有無禮沖撞之處,小臣愿一力承擔。”那掉了一地的金吾衛(wèi)兵器,何止無禮二字。太子棱角分明的俊臉沉在陰影里,空氣靜默了一會,就在連翹以為他會發(fā)火時,太子露出了思賢若渴的微笑:“有此異才,是我大周之幸,不知這位姑娘貴姓?”你瞇眼遠眺天際,淡淡道:“玉樓宴罷醉和春,我姓宴。”至于其他,不否認也不肯定。太子又謙虛地說自己對方術(shù)也頗有研究,若無其事地問你可否隨他回東宮一敘。顧青珣天一亮就得回京師理政,阮郁這邊還得跟著老皇帝待在行宮。你想了有一秒,就點了頭。你太想逃開阮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