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清夜無塵,月色無銀,長封迎來了久違的好天氣。
江簫笙讓下人退下,從衣架勾起一件深色大袖衫,隨意披在中衣之上,斟酒靜坐窗邊,獨自面對滿園光鮮燦爛的花蕊出神。
這些日子,將軍府原本光禿禿的花園,隨著江簫笙的入住,陸續挪來名植鮮花,變得奪目精緻,夜里飄散芳香,猶如世外桃源。
江簫笙雖非雅士,也從中品出了點間適,養成每晚對花淺酌的習慣。
按往常,他自飲自酌,待酒意微醺,暖意流淌全身,就該上床歇息。
可今夜,江簫笙捏著酒盞,手腕倏地一扭,白瓷瞬即化作一道利芒疾射而出,在撞上花叢前,將潛伏其中的男子逼出。
那男子沒想到他會突然來一招,狼狽一躍,踉蹌幾步才勉強站穩,尷尬地笑:「別動手!我細皮嫩肉的,可接不住你的茶杯。」
江簫笙趁著月光看清男子面容,禁不住輕呼:「平寧?你大半夜來爬我家的墻做什么?」
「我查到了點消息,又不想明面上來拜訪,才會翻墻進來。」姚盛一襲黑色勁裝,墨發高束,一如那日在大殿上的干練裝扮,健碩體魄原形畢露,肩頸線條極其優越,動靜間盡是洶涌的男性氣息。
江簫笙頷首,又笑道:「那你待花叢里做什么?」
經歷過刺殺,姚盛潛入將軍府還藏著躲著,他沒下死手算是姚小公子好運,差點就要砸壞人了。
「據說符玨宅里的花是陛下所賜,格外名貴,我稀罕著,就忍不住……多看兩眼。」姚盛摸了把脖頸,姿態莫名拘謹,看得江簫笙有些好笑。
「貴人就是貴人,我看不懂,就覺得這些花挺香,乾脆讓管事隨意擺滿,不養死就成。」
江簫笙看慣了澤水城經歷過勁風豪雨,姿態狂放的雜草,再來欣賞這些養在盆里,婀娜嬌艷的花草,總感覺少了股勁,碰都不敢碰。
他往窗櫺一靠,指尖探出外頭,一晃一晃點向各色盆植,白皙肌膚暈著淡淡燭光,盪出瑩潤的色澤,「你要有興趣,拿去幾盆也無妨。」
姚盛眼眸剎那間散了焦點,似是被什么事物迷了眼,亂了神,奪去了引以為傲的控制力。
突兀的,他又碰了碰自己的喉結,才低低地說:「花兒就該放在對的地方才能顯出顏色。」
「還有這么多講究?」江簫笙笑道。
姚盛被他感染,也跟著揚起脣角,「若是喜愛,便無所謂講究,再多的呵護與憐惜都是理所當然。」
今晚月色真美。這句在未來被講到俗濫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姚盛自嘲地想。
他懷中揣著剛收到的書信,從承王府一路趕來,沿下人行蹤探到主院,最終順著燭光找到了一身白衣,靜倚窗臺的江簫笙。
卸下了層層疊疊的官服,夜里的江簫笙沒了平時的戒備,端著架子做人,半身浸在柔軟暖光中,他若隱若現的胸膛,精緻絕倫的五官,揉合在一塊,是比花更鮮活的艷麗與鮮活。
猝不及防的美景,點燃了姚盛久未升騰的慾念。
生于武將世家,姚盛骨子里總有一股勁,掠奪與控制是他的劣根性,尤其是碰上與柔弱沾不上邊,同樣強勢的江簫笙,更會放大幾分。
他抖了抖襟口,放任寒氣從衣領溜進去,肌膚凍起疙瘩,才勉強壓下那點子躁動。
男風于大周并不少見,又何況姚盛還保有一段異世記憶,于他而言,是男是女無所謂。
他坦然順應天性,當個食色性也的俗人,在這一刻敗在了春色之下,被江簫笙獨一份的男性穠艷晃花了眼,驚心動魄。
他做賊心虛似,不走正門,由窗口鑽進屋里,盤據了江簫笙對面的位置。
「眼瞧這案子沒完結,陛下必不肯罷休,阿兄與符玨也別想回去。」姚盛定下心,不拐彎抹角,直率說道:「我爹年歲已高,阿兄也著急回去,與你目標一致。咱先說好,無論你我立場如何,在這案子辦好前,誰都別玩花樣。」
此話正中江簫笙下懷,他點頭:「你不藏著噎著,我定實話實說。」
彼此通過氣,姚盛掏出信來,道:「雖沒明說,可陛下讓我查案,就是奔著我身后姚家的門路,我就將軍糧一事與我阿兄提了,讓他幫著探聽點消息。」
景明帝心思細膩又多疑,盯姚盛盯得緊,他即便有心,也不愿因為自己發展勢力,害得一心為國的家人被誤會。
這些年,姚盛待在景明帝眼皮子底下,確實有了自己的人脈,卻只拘限于商人之流,并未越界軍事朝堂。江簫笙抑是如此,他的勢力遠在澤水,在長封查案,確實多有不便。
如姚盛所言,景明帝將這案子交由他倆,必然是動了徵用姚家門路的心思,姚瓚察覺偷糧案還有后續,不過早晚的事,倒不如一開始就坦白,還能省去兜遠路的功夫。
「信我看了,首先是阿兄以防萬一,讓我爹也去查其他糧倉。爹已經答應,不過關卡間路程遙遠,又只能暗訪,怕是得耗上不少日子,一時半刻得不出結果。」